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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花開並蒂(上)

2024-08-12 23:50:48 作者: 漢滴
  厲芙清回至宣和殿西廡,和她一起當值的宮女李春燕湊過來,饒有興致地問:「怎麼樣,見到皇甫澈了嗎?」

  「嗯。」厲芙清抿抿嘴,以幾乎不可聞的聲音承認。李春燕是和她一起入宮的宮女,出身名門大族,祖父李公麟,被當世人贊為可以與「吳帶當風」吳道子爭鋒的畫家,李公麟也是官家的老師,官家強調形神並舉,也是受他影響,蘇東坡稱「其神與萬物交,智與百工通」,可見李公麟在當世之盛名。

  祖父病退歸隱,父親在禮部任職,李春燕入宮,因都是會識字、擅書的宮女,她和厲芙清被選去宣和殿侍奉。二人同時進階,做著差不多同一件事,幾乎形影不離,厲芙清身上的事,不管是該知道的還是不該知道的,李春燕都知道。

  「怎麼樣?他有沒有對你說什麼?有沒有對著你痛哭,拉著你的衣角不肯放?」

  「這怎麼可能呢!」厲芙清堅決否認,她不容自己清白有失,「我跟他沒有說上一句話,何況是私相授受?」

  「你們三年沒見,再見面竟然一句話都說不上……」李春燕為厲芙清不值,「都說男的容易朝三暮四,他會不會已經變心,喜歡外面的小娘子了?」

  「我不知道。」厲芙清本要為皇甫澈辯駁的,可隔得遠遠的,不需要同他對話,她便知他變了,她心中那意氣風發的少年郎,早已是尊更「沉默是金」準則的讀書人模樣,她並無把握他心裡是否還有她。

  「那我真替你不值啊。」李春燕為厲芙清惋惜,「不過你也別太傷心,你還有我這好姐妹呢!咱們入了宮,男人本來就是最不能想的,要想就想想我們要伺候的那位吧,可夠我們操心的。」

  厲芙清被安慰到了,李春燕何嘗不是和她一樣,一面說著男人負心,一面也盼著有情郎呢?李春燕的心上人是一位馬姓公子,也參與了這次的畫院考試,很可惜沒有考中,她還需在深宮裡等待著……

  「芙清,武康軍節度使朱伯材之女朱璉要被封太子妃了,禮部已經開始籌備皇太子納妃典禮了。有些硃批,還是要我們寫的。」李春燕給厲芙清提醒。

  「果然是她。」厲芙清在父親軍中曾見過這位準太子妃的風采,不禁回想。

  「不會是你的舊識吧,那你可更好了,又有人幫襯了。」李春燕猜測,她總覺得厲芙清的幫手很多。

  「哪有什麼情分可言,我只是遠遠望見過她而已。」厲芙清記得,朱璉馬上騎裝,紅衣獵獵,英姿颯爽;她也會騎馬,兩位少女縱馬奔馳,雖只有一日功夫,卻感覺已經縱情天南地北,朱璉還會作畫,臨別時,她們互贈對方一幅畫。

  厲芙清至今收著那幅《草原晨曦圖》,白雲悠悠,蒼野茫茫,馬兒徜徉在草地上,朱璉的青綠設色得心應手,畫作右下角留有化名「朱氏道人」。

  「怎麼樣,她怎麼樣?」李春燕還在急切盼著知道。

  「不愧是官家千挑萬選選到的太子妃。」厲芙清賣了關子。宮裡又要來她的舊朋友了,厲芙清很期待與朱璉再次相見。

  「禮部遞上的劄子,前兩天還有些延遲呢!據說,官家斥責了張邦昌。」李春燕提到,「把太子妃催妝禮給落下了,鳳冠霞帔,水粉胭脂都沒及時送過去呢,女方都快先給太子送公裳幞頭了!」

  李春燕說的,都是宋時婚嫁到了迎娶大典環節的重中之重。普通人家如此重儀式,皇家更是隆重其事。太子納妃,最忙碌的是禮部,這自是不用說的。在厲芙清印象中,張邦昌做事一向穩當,怎麼此番又出紕漏,她也有些不理解。

  「你們兩個又偷懶,少聊點八卦,有時間就多練練字吧。」來了一位兩鬢俱禿、年逾六旬的老婦,頭裹七色彩巾,彩巾之末各綴一金錢,佝僂著背,她並非普通宮女,而是內尚書省最高階的女官,被人稱為內夫人、內尚書的崔瑛,也是厲芙清和李春燕的頂頭上司。崔瑛之所以禿髮,是因為原先這兩枚金錢都是插在左右鬢角上的,年歲久了,鬢髮也禿了,掛不住後,她便只能掛在頭巾之上。

  厲芙清和李春燕趕緊垂頭,連連答應:「內夫人教訓的是,我們即刻去練字。」

  望著兩位妙齡姑娘坐回位置,安心練字,崔瑛又走到厲芙清面前,看著她寫字,她邊看邊點頭,又吩咐了一聲:「你一手好字能寫文書,一根畫筆能畫千秋,莫要浪費了。練完字,畫也要接著畫。」

  「謹遵內夫人教誨,芙清不敢怠慢。」厲芙清心裡暖暖的,她早年喪母,入宮後,崔瑛就如母親一般照顧她,這讓她十分感懷。

  李春燕望著崔瑛佝僂著背,她未像厲芙清那樣被內夫人重視,總歸是有些失落的。

  翰林圖畫院也極是忙碌,每一位畫家都面臨著進院的第一大考——給皇太子納妃上賀圖。

  梁師成負責寫「翰林圖畫院上賀圖」的御書號令,他藉機把畫家們呈圖的要求細化了。

  他嚴格規定,每一個畫師畫的題材、畫作大小,還讓他們先得畫小樣,逐一經過他確認了才能接著畫,而後起稿、繃框、設色等每一道工序,他還要嚴格把關。

  整個畫院的畫師們都忙作一團,唯一例外的是梁師成,他整日在畫院閒逛著,順帶給各個畫師「指導指導」。

  李唐正畫一幅《並蒂蓮圖》,這一創意甫一提出就被全體拍掌稱讚,梁師成卻陰陽怪氣說了一句:「都過了不惑之齡還未娶妻、還未開枝散葉的男子,畫出的並蒂蓮能傳好運嗎?我倒是不信。」

  「梁都監,我盡心盡力作畫,想來太子和太子妃不會因為我老大未娶妻、未有孩子而介意的。」李唐呵呵笑著,他拙於言辭又與人為善,未能有力反駁。這梁都監可怪招人煩的,他明明是監軍的,卻監督起畫院,監視每一位畫師,這已超出他的職責範圍了,可誰讓他是官家最寵信的宦官。一個畫家的前途還不好拿捏,人家只需在官家面前吹吹風,就能定人前途。

  梁師成又轉到了張擇端面前,張擇端的繃框有一面牆大小,人要站在梯子上作畫,梁師成又饒有興致,「你畫的又是什麼?」

  「皇太子納妃圖。」張擇端低頭見是梁都監在同他說話,他也不下梯子,仍然站得高高地,不停筆回應。

  「靠想像你能畫出來,還真有你的。」梁師成冷嘲道。

  「那也只有我一人能畫。」張擇端所言不虛,這畫院能畫界畫的如今只有他一個。

  「那是你舞弊。」梁師成不屑張擇端手上的那把尺子,便稱之舞弊,可他心裡明白,自己是不懂界畫的,張擇端那把尺子就是對付他的武器。

  這《皇太子納妃圖》屆時不符合盛景,畫誇張了,那是顯皇家小氣,畫小氣了,則是顯得畫家不專業。無論結果如何,他都可以唯張擇端是問了。梁師成想到這點,心裡頓覺暢快,這張擇端目中無人,他很想治治了。

  至於其他畫家,蘇漢臣畫的是《侲童傀儡圖》、李安忠畫的是《喜上眉梢圖》,至於皇甫澈,他好像根本就沒在畫院作畫,梁師成就等著抓他落單。

  皇甫澈是沒在畫院待著,他在隔壁的天章閣,和他在一起的,是三位皇子,分別是皇太子趙桓、鄆王趙楷、康王趙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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