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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花開並蒂(下)

2024-08-12 23:50:57 作者: 漢滴
  乍一看,挺平平無奇的;可上半部分大有玄機,幾朵彩雲占據畫面正中,最上面有八仙騰雲駕霧而來。鍾離權,頭梳髽髻,髯長過腹,手持一把芭蕉扇;何仙姑頭戴攢雲五嶽冠,手捧蓮花,衣袂飄飛,出塵絕艷;呂洞賓手持玉蕭,瞳凝秋水劍流星,翩翩白衣雲端客;張果老鶴髮童顏,背負道簡,倒騎白驢;曹國舅最讓時人感到親切,他是仁宗皇后曹皇后的哥哥,頭戴紗帽,身穿紅袍官服,手持玉朝笏,倒是青雲直上官運亨通;鐵拐李蓬頭虬髯,巨眼坦腹踱足,模樣醜惡,金箍束髮,鐵拐踱足,身背藥葫蘆;韓湘子手持長笛,風度翩翩;藍采和身穿藍衣,手提花籃,一腳穿鞋,一腳赤行;八路神仙齊聚一堂,齊齊來賀,共度良辰。

  「好一幅天上人間,仙凡同賀圖。」趙佶最喜歡道教,自封教主道君太上皇帝,他對張擇端讚不絕口,「同賜白銀千兩。」

  呂素獻的是《國色動京城圖》,一向喜歡穿素淨衣衫的他,今日穿著一襲海棠紅色襴衫,格外嫵媚嬌俏。入宮沒多久,官家給他上了幾次課,便賞賜了道袍,因而他也穿道袍,今日著實讓人眼前一亮。

  趙佶早已看痴了,怎麼會有那麼好看的男子,他恨不得即刻納入後宮。分不清是因為筆下牡丹,還是因為畫牡丹的人,呂素很自然地也拿到了賞銀。

  緊接著,李安忠、王希孟獻上賀圖,也一一得到了讚許,輪到皇甫澈獻畫了。

  皇甫澈的畫卷徐徐展開,這是一幅絹本設色的水墨山水,名為《海晏河清圖》。

  一道遠去的江河占據了半張畫卷,江上有遠去的孤帆,有漁舟一葉,畫卷的左下方有座玲瓏的寶塔,塔下有據山倚江的酒樓,此刻賓朋滿座,鼓瑟吹笙,歌舞昇平。

  「大觀元年、大觀二年、大觀三年,黃河連年河清,時和歲豐,此盛世昌平之象也。」皇甫澈說明畫此圖用意。

  他的面容沉靜,目光不躲不閃,站在那依然身形如松,面如冠玉,像一幅畫清冷的畫,可厲芙清卻在心底嘆口氣,對他搖頭,果然是他變了,他已經不是那個剛直義氣的少年了。幸好沒有清流前輩是座上賓,否則看了皇甫澈的模樣,都要氣出血來。

  「朕能獲皇甫章家公子贈《海晏河清圖》,也確實可以標榜一番。」趙佶對皇甫澈的畫作讚不絕口,簡直夸到他的心坎上了,哪個皇帝不想被尊為聖君,哪個皇帝不想讓冥頑不靈的臣子拜服?

  「臣請官家花押。」皇甫澈邀請趙佶在他畫上蓋章。

  這對皇甫澈而言,這是榮耀,對趙佶而言,這是恭維。趙佶二話不說,命厲芙清取出他的花押,接過《海晏河清圖》,蓋下「天下一人」的花押。

  「你把你的名字,寫在這下方的垂柳梧桐上,朕眼尖發現了。」趙佶蓋印時,發現了梧桐樹幹上皇甫澈的名字。畫家題名總喜歡偷藏在樹葉上、石頭上,別出心裁,蔚為流行。

  「臣和李唐約定,除了在畫上偷藏自己的名字,還將給太子太子妃的祝願也寫在其中。我寫的是『盛世嘉禮』,他寫的是『百年好合』。」皇甫澈顯然是精心準備的,他還刻意提到了李唐的名字。

  「李唐的那幅《雙喜圖》上也有名字嗎?」趙佶回想,對此畫作印象不深,一時想不起來。

  「啟稟皇上,臣是在那幅《並蒂蓮圖》上藏名了,就藏在荷葉下方。」有人替他說話,憋了一肚子氣的李唐也鼓足勇氣,終於支棱了。

  「這並蒂蓮花是你畫的?怎麼是梁師成送的,到底怎麼回事?」太子大婚之日,幾個畫家竟在爭風吃醋。此事太小兒科,趙佶本不願處理的,可弄虛作假,是對他的不敬,他也不能就此糊弄過去了。

  「官家,這《並蒂蓮圖》確係李唐所畫,但他自認尚未娶妻,不適合獻此畫,便轉交給臣,托臣送出。」梁師成見形勢不妙,趕緊站出來,先一步為自己開脫。

  「那你得的賞賜,得分李唐八成。」趙佶也已經看明白了,可他只是提醒梁師成,既已將他人心血據為己有,就莫要貪功。

  「臣與李唐共事,熟悉李唐為人,李唐人品可靠,又是新科畫學狀元郎,今日太子娶妻,李唐既作《並蒂蓮圖》,又送《雙喜圖》,臣斗膽為李唐懇求官家指婚賜婚,再添一喜,雙喜畢成。」梁師成不受影響,眼看事情就要划過去了,皇甫澈再次站了出來,他為李唐求官家賜婚。

  「這倒是可以。堂堂畫學頭名,怎麼能沒有大戶人家的娘子婚配呢!李唐,你可有中意的小娘子?」趙佶會心一笑,皇甫澈所求,合情合理,倒是讓他成體己人了。

  「臣未有,但憑官家為臣做主。」李唐有點恍惚,他心情無比激動,「臣從未想過……今日可討得頭彩,官家恩典澤被,托太子太子妃的福,臣定當竭心盡力精進術業,不負官家厚望。」


  趙佶立刻和鄭皇后商量著,哪戶人家的姑娘適合指給李唐。

  厲芙清望向皇甫澈,又對他投去了讚許的目光,他為李唐說話,不惜得罪梁師成,這讓她又看到了當初的少年模樣。

  蘇漢臣的畫間隔很久,天都暗了,才被抬了上來。燭光下,這一幅畫顯露了真容。

  這是一幅《侲童傀儡圖》,畫上有三位小人,右側小童有模有樣地牽引著「杖頭傀儡」遊戲,中間小童擊鼓助興,假山花木邊的小童傾身觀戲,孩童們天真無邪,嬉戲玩樂。

  就在賓客還在賞畫時,戲台上傳來了敲鑼打鼓的聲音,不遠處煙花綻開,原來是藥發傀儡戲開演了。

  看完《兒童傀儡圖》,立刻能看到傀儡戲,這樣的巧思安排,將宴會的氣氛推至高潮。

  藥發傀儡可是頭一回在東京開演,往常只在錢塘流行。賓客們都翹首望去,果然看到璀璨煙花下,藥發傀儡位於高處的一個鐵架子上,鐵架子是裝載著火藥的龐然大物,又像一個立著的輕盈的大風車,風車迅疾地轉動著,如人手掌大的人形傀儡擺動著身子,或隨著團團焰火轉圈,或在體內火藥的操縱下招手,還有傀儡張著嘴發出吟唱的聲音。

  眾人都聚精會神地看著這絢爛的奇景,火樹銀花上藥發傀儡時時閃現轉身,金紅色的焰火噴涌不斷,又熱鬧又詭異,又亮堂又陰暗,極度的反差,更是讓這場皇家的喜宴「喜上添喜」,足以讓東京城的百姓談論到年尾,名噪一時。

  就在此時,這鐵架子「轟隆」一聲,小小的藥發傀儡分崩離析,心臟處竄出一條火龍,直奔宴席正中央。

  「保護官家!」太子最先反應過來,他推開了剛新婚禮成的太子妃,撲向了自己的父皇。

  太子妃朱璉並未花容失色,穿著霞帔頭戴鳳冠的她毫不猶豫地將手中的卻扇丟出,穩穩噹噹地擋住了其中一束射向官家的火花,卻扇落了地,上方的珠花也化為灰燼。禮部侍郎張邦昌不知何時出現的,他擋在了朱璉面前,大喝一聲:「太子妃快走。」

  現場亂作一團,厲芙清因為離官家近,她眼看著火星又飛濺過來,急速地轉過身,將官家擋在身後,火星子果不其然砸在她後背上。

  厲芙清只感後背一陣灼燒的疼痛感,她疼的人倒在地上,幸好有人往她身上倒水,把她身上的火頭給滅了,有人將她拖到一側桌角,厲芙清喘著粗氣,人也清醒了不少。

  「好歹不會被燒死了。」心存余念,她只有慶幸。

  可依然沒有人顧得上攙扶她。所有人好像都顧著保護官家、太子,她的周圍反而不再喧囂了。

  背上仍然疼,可她從鬢髮到身上渾身濕透,灼燒感又成了凍骨寒,她的額頭直冒著冷汗。就在此時,有人給她披上了一件長衫,用手碰到了她。

  這是一件華貴的深紫色襴袍,厲芙清抬眸,望進了趙構深黑如墨的眼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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