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皇甫澈已多年未再有關聯。」厲芙清撇清和皇甫澈的關係,聞言,皇甫澈嘴角那淺淺的笑意也消散了,她的說法和做法是不一致的,可皇甫澈的心還是被牽扯到了,有一絲苦澀。
「下官如此做,無非秉公辦事。太子貴為天下儲君,且在傀儡案中威嚴受損,沒有誰比太子更迫切也可以更公正地處置這件事。」厲芙清說出她的初衷,直白又尖銳,趙桓像是被人刺中了心臟,一時間竟有些不知該如何面對這身姿纖細思維敏銳的女官。
「本宮欠你一個人情。」趙桓承認厲芙清的厲害之處,可也提醒她,「把你放到翰林圖畫院,屬實有點危險,官家怎麼能放心的?」
「芙清非是貪功,但已用行動表明,做臣子的,哪怕是一介女流,也可以義無反顧為官家赴死。」厲芙清直起腰背,目光堅定地望著趙桓,她的目光和說辭同樣堅定,可以說是無懈可擊。
趙桓點頭讚許,他親見厲芙清捨命護主,如此盡忠盡職,他也十分敬佩。
「殿下身為太子,國家的未來繫於您的身上,下官也可以為太子去死。」厲芙清的這句話,無疑是在打消趙桓的疑慮的。
趙桓收下厲芙清的人情,也給了她為自己賣命的機會。
「果然是巾幗不讓鬚眉。」趙桓誇讚厲芙清,他又看向皇甫澈,「皇甫澈,你都聽見了?」
「厲直筆敢仗義執言,敢義無反顧,可皇甫澈不敢。」皇甫澈卻並未像厲芙清那樣言辭激烈,他反而在退縮,「下官無顏面對殿下,殿下靠近下官,便會有非議,會被人生出事端,恐有損太子清譽。如無必要,太子莫要如此做。」
「他們都拿你做文章,豈不是說明你身上有他們感興趣的點。」趙桓早已看出端倪,皇城司拿下皇甫澈,其中必然是有原因的,「皇甫澈,你從越州過來,一路所見所聞,怕是不少,可有新奇事?」
皇甫澈糾結當下說還是不說,現在就說,總覺隔牆有耳;可憋在心裡,他又怕沒機會再對能言事者吐露了。
「在下在回東京的路上……」他決心吐露真相,哪怕立刻暴斃。
「殿下不是要前往江南嗎?皇甫澈前不久剛到往兩浙路,最是了解情況,可以為太子引路。」厲芙清見狀,她插話打斷了皇甫澈的說辭。
「江南風景好,煙花三月下揚州。本宮怎麼忘了,確實要帶上畫院畫師,繪下最美的江南風光,屆時再呈送給官家。」趙桓也意識到,急於求成,反而會把事搞砸了。前往江南調查傀儡案,是一個釣大魚的機會,他不能只吃蝦米,白白浪費了天賜良機。
皇甫澈當即便收拾細軟,換了身乾淨的衣服,便跟著太子出宮。他接到新的任務,即將離開畫院,受刑的身體好像也恢復了活力,一時間竟然走動也方便了。厲芙清遠遠看著他收拾,想同他說話,轉念一想,又作罷了。
皇甫澈已經走過去了,他好像想起什麼似地,猛然轉身對她說道:「我給你帶些花生小酥回來。」
他居然還記得,那是她最愛吃的小食,年少時二人互餵著花生小酥的時光,再也不復返了。如今的東京城裡也有販賣的,她卻因為無法出宮,極難吃上了。厲芙清領了他的心意,對他笑著點點頭。
東京城依然繁華如夢,宮中又恢復了安寧。
官家前來給畫師們授課,此次作畫的題目是「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
「朕作康王時,封地就在揚州,那是全天下最養人的地方。煙花三月下揚州,隋煬帝也喜歡揚州。現在的揚州,柳永詞寫的,楊柳岸曉風殘月……」趙佶說起了揚州,「運河、淮河、江南河,一連便到揚州了。朕繼位後,就再也沒有去過啊。」
翰林圖畫院的畫師們便畫起了揚州,可趙佶卻沒找到一幅滿意的,並對畫師們的作品進行苛刻的審判。
「張擇端,說到運河,你便拿尺寸畫搜寶船給朕?你畫的是蠻標準的,連桅索上的長索下垂的弧度都恰到好處,艙門上的紋理、小的門釘都清晰可見,但你給朕一艘船的圖紙,不如讓工匠給朕造出來。何必給朕看這玩意呢?」趙佶搖搖頭,對張擇端一通批評。
「臣請官家指點一二。」張擇端慌了神,他畫的寶船如此精美,卻是不合時宜的,這是他沒想到的。
「你太不解風情了,像關西大漢唱大風歌,朕想聽的,是江南的柔美的小曲兒。」趙佶一針見血點出張擇端不足,又形象生動地說出自己想要的東西。
「李唐,上次誇你《並蒂蓮圖》畫得好,你現在呈的《綠楊陰裏白沙堤》,畫的是杭州,揚州哪裡比杭州差了?說實話,你這做法,辱揚州了。」趙佶批完一個,又換批下一個。
李唐龜縮到一側,不敢吭聲。輪到呂素獻畫了,她穿著一身月白羅衣,雲鬢上戴著一朵玉蘭花,只一揮揮手指,便像是在起舞回雪。其他的畫師,都是呈上作品,人居於作品身後,而她卻人站在作品身前,很顯然喧賓奪主,不,應該是,她把自己作為作品的一部分,呈了上來。
「呂素的《月下四美圖》,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將四大美女齊聚在揚州二十四橋畔,果然驚人。」趙佶盯著呂素,雙眼瞪得老大,仿佛被勾走魂一般,「朕十分心動。賞賜呂素黃馬褂一件。」
在朝為官者,能得黃馬褂的,必是非常之人。呂素竟是當朝畫師中第一個得黃馬褂的,其他畫師莫不側目相對,眼紅嫉妒。連最受寵的梁師成,也有被冷落的不快感,誰讓呂素年輕俊俏還有才華呢!
「太子下江南了,也不知何日到達揚州?朕甚是掛念,也應該去看看。」趙佶做出了大膽的決定,他想要下江南。
官家一時興起,竟要下江南,還要重溫揚州舊夢?厲芙清和眾人表情一樣,都驚愕在原地。和其他人不同的是,她已經開始盤算著,此番下江南,她該如何自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