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煙花三月（中）

  「我可以為太子撐三個時辰，太子乘小舟而來，可從另一出口出，一個時辰後，可行至前方五十里地，屆時可再至雲夢傳信報，雲夢之圍自然可除。」月籠沙已有對策。

  「你為何主動接近本宮，卻不願見官家？」趙桓不解，此女為何要引誘他來。

  「小女子問殿下，若是選自己的一方畫押，殿下會選擇什麼？」月籠沙拿出《銅雀春深圖》問趙桓，「若以天下為題眼呢？」

  「你如此無禮，若非我朝風氣寬容，你必死無疑。」太子並非恫嚇，說的是事實。

  「父皇的是天下一人，本宮自是沒法和父皇比的。」太子思慮了一番，沒有避諱回答，「本宮會選天下政和、天下興國，以天下之名加我朝年號。」

  太子照實回答了，一向風輕雲淡的厲芙清也神色變了，「太子心中第一位的，是江山社稷，太子『心中無我』，是百姓之福。雲夢歡迎四方來客，上至達官顯貴、下到儒生畫師都可招待，外界盛傳所謂雲夢不願招待的，屬實是小女子招待不起。」

  時間倉促，趙桓匆匆離開。厲芙清特意喚來蕭棹送太子離開，她對趙桓說道：「此人身手不凡，可保太子一路無憂。」

  「月娘子，保重。」說此話的並非趙桓，而是蕭棹。

  月籠沙已隱隱感到不安，她早已知花石綱是如何運去艮岳的，官家開設畫院親授技法，天下所有珍寶都會盡歸天下一人之手，偏偏雲夢和她是最受覬覦又最難得到的，可她一介女流，螳臂當車，她也終將老去，這一切遲早會旁落他人。越是如此，月籠沙越覺心中悲涼。

  官家的船想入雲夢，卻因不得令不可入。

  「朕在典籍中看到過，這月娘子，傳聞容貌奇醜，如夜叉。」民間維護月籠沙，月籠沙聲名在外，傳入官家耳中的聲音卻不好。

  「臣有幸一睹芳澤，月娘子是絕代佳人，所謂傾國傾城貌，大抵如此。」朱勔極力解釋。

  「月娘子，年齡可是不小了。熙寧時生人，年過半百了。就算見了，也是徐娘半老了。」為了阻止官家入雲夢，厲芙清也站出來說話。

  「臣親眼所見，月娘子不過跟厲直筆差不多年齡，肌膚吹彈可破，一身鵝黃曲裾，飄飄欲仙，還抱著一把秦琵琶，簡直似畫中仙子。」朱勔描述著月籠沙的樣貌，這讓趙佶心癢難耐，恨不得一探究竟。

  「朕知雲夢藏古今字畫，很多朕也不曾有的，這月娘子不肯奉給朕也就罷了，還不肯讓朕瞧瞧。」關於月籠沙的傳聞，趙佶聽得不少是，如今聽朱勔描述，他不打算再守著所謂雲夢的規矩了，「朕今天還真非見她不可了。」

  「官家即刻下令，臣立刻將月籠沙帶至官家面前。」

  「此事萬萬不可，月娘子有不見任何人的理由。入雲夢禁令，聖旨是前朝皇帝親下的，官家不可不察。」厲芙清搬出了詔書。

  「先皇？」哲宗是趙佶的哥哥，並不放在眼裡。

  「是神宗皇帝。」厲芙清不愧是負責處理政務的直筆，對此事也知根知底，「熙寧三年，神宗皇帝親臨過雲夢，他特賜匾，上書『人間幻境，雲夢當澤』八個大字，此境當予以保護，天下所有人，非請勿入。雲夢自此封了二十年，雲夢的主人也從未離開。」

  「道君，此路不可走。」林靈素也神乎其神，結合雲夢往事，說起雲夢風水，「雲夢水澤地，神宗皇帝那麼做，確實是封了山湖，積蓄天地靈氣，滋養趙氏子孫，主人不出，也是就源於此。」

  趙佶聽得他們的說法，也猶豫了，朱勔面色沉重，他想借著雲夢拖著趙佶的盤算，很顯然是落空了。

  「官家，太子傳來信報，他們就在前方三十里處，太子差人過來問安，他正原地等候，想送官家一段路。」梁師成適時來報。

  「不必了，我們不可讓太子久等，也不耽誤他們辦事，就在前方碰個頭吧。」趙佶有了台階下，便命令船隻離開了。

  「前方便是泗州城，雖不如揚州，但奔馳馬驟無間時，也有幾分小江南風貌，王詵駙馬爺最喜來此地長信樓。」梁師成趁機進讒。

  「朕想起來了，朕還記得他用朕的瘦金體寫的《憶舊人》，很是繾倦纏綿。燭影搖紅，向夜闌，乍酒醒，心情懶。尊前誰為唱《陽關》，離恨天涯遠。無奈雲沉雨散。憑闌干，東風淚眼。海棠開後，燕子歸來，黃昏庭院。」趙佶陷入了沉思。

  「原來王駙馬還在此留下如此旖旎詞句，實在是太讓人感懷了。」梁師成繼續阿諛奉承，「不若就讓太子在此等候，官家可在此留宿一夜。」

  「就如愛卿所言，就在泗州城和太子碰個面，朕也飽覽泗州城風光。」趙佶的玩心早已被梁師成吊起，對他所言毫無異議。

  官家會和太子在泗州相見，厲芙清卻總為此事擔憂，眼皮也一直跳。太子身負重任，尚未行至江南，就要如此耽擱，恐會生變。

  再見皇甫澈時，他卓然立於船頭，他的身側還站著一位長身玉立黑衣負劍的劍客，二人一白一黑，饒是低調，也讓人側目。

  淮河和汴河交接處的泗州，商賈貫通南北，遊船往來如織，兩岸絲竹聲聲。梁師成特意命令搞得異常隆重，不僅讓泗州知州作了隆重接待，還安排官家就在長信樓中用餐，淮河兩岸高掛大紅燈籠，勾欄靡靡之音泛起，宴飲間，舞姬魚貫而入，高盤雙髻，手抱琵琶，跳起了胡旋舞，領舞的美人格外風騷，腰若蒲柳，左右搖盪，媚眼如絲。

  「此女若窅娘。荷葉羅裙一色裁，芙蓉向臉兩邊開。亂入池中看不見，聞歌始覺有人來。」趙佶口中的窅娘是亡國之君李煜的寵妃，有胡人血統，風姿綽約，更有三寸金蓮，李煜用黃金鑄造了一座高六米的巨型蓮台讓其翩翩起舞。趙佶早已按捺不住內心的騷動，美人也大膽，為眾位賓客敬酒，輪到官家時，她也沒有絲毫膽怯，往趙佶身上傾倒，趙佶乾脆將美人攬入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