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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煙花三月(下)

2024-08-12 23:52:03 作者: 漢滴
  眾人看得目瞪口呆,卻也知道,官家的心思已不在筵席上了。趙桓對著美人斟的酒,一口未喝,他心事重重,卻又不好掃了父皇的興致。

  酒過三巡,官家便屏退了太子和接待的官員,藉故休息了。

  太子剛下行館,走在橋上,轉身便看到了燈下人影搖晃,父皇那肥膩的身體和那盤著高髻的女人交疊著,似在嬉戲追逐,似在魚水之歡?太子幽幽嘆氣,步履不穩,一國之君入煙花之地,怎可如此明目張胆,怎可那般急不可耐?

  皇甫澈跟隨太子拜謁官家時,收到了厲芙清塞給他的字條,她畫著一幅孩童在河邊嬉戲的畫,提著藏頭詩,「長信繁盛泗州歡,廊橋流水西北來。問君昨日何曾似,汴河虹橋再相顧。」皇甫澈看懂了,她在長信樓西北角的廊橋之下等他。

  皇甫澈惴惴不安,但還是決定抓住機會前往,遠離宮禁,他們都難得是自由的,這是他們別後第一次私密交流機會。

  皇甫澈走到了廊橋之下,此處十分陰暗,但借著月光,還是可以看清對方的。皇甫澈看到一位身形單薄穿著藍色圓領長袍的小公子背身站在青石板上。

  「芙清。」在等候的厲芙清聽到皇甫澈在喚她,她轉過身來,和他對望,淚光閃閃。

  她走到他面前,二人就在咫尺之間,厲芙清圍繞著皇甫澈悠悠轉著圈,她身後的流光皎潔,遠處的思君曲也唱到了她心坎上。

  「你的傷……」二人不約而同關懷對方的受傷情況。

  「無妨。」春宵一刻值千金,厲芙清不想繼續這個無聊的話題,「我們換點別的說說吧。」

  皇甫澈還未想好該同她說些什麼,厲芙清已經先一步開口了。

  「皇甫澈,我好想你啊。」她終是訴說了自己的思念,「你可有想念我?」

  皇甫澈點點頭,他的喉結也往下滑,屏息以待,仿佛對外界充耳不聞,他只能聽清楚自己緊張的心跳。

  「叫你來,只是想同你說說話。我們多久沒這樣說過話了?」厲芙清拉著他的衣袖,二人便坐在橋下,面朝白花花的水流,悄悄說著話。

  「一千四百十二個日夜了。」皇甫澈的回答,精確到了以日計算,厲芙清聞言愣住了。

  她是多麼高興,他始終念著自己呢!怎麼還能懷疑他變心?可這又多麼心酸,日日思君不見君,一生一世一雙人,爭教兩處銷魂,相思相望不相親,天為誰春?

  「竟然都已經那麼久了。我還記得上次我們分別之前,去了雲夢,和月籠沙喝酒,最後一次論畫。」厲芙清回憶過去,感慨道,「記得月籠沙說,天下珍藏,都會盡歸一人之手。她的判斷很正確呀。天章閣和秘閣已成,盡藏曆朝畫作。書畫成卷,紙壽千年,我們能看到的前人捲軸,最早只能追至晉時,唐時留下的墨寶也少之又少,也不知有多少畫師和畫作淹沒在歷史塵埃之中,可我們不會,我們的畫作會流傳到千年以後。官家開畫學登科,畫師能入翰林,品制超越歷朝歷代,這是我少時習畫從未想過的。」

  厲芙清說起過去他們聊過的話題,又說到今日畫師地位之空前,皇甫澈聽出,她是在寬慰他。即便他只能手握畫筆,不能像他的父親皇甫章一樣執宰天下,他也應該志存高遠,醉心此道,不負此生。

  「我會好好想想的。」皇甫澈算是接受了她的建議。

  「雖然我現在看不清,倘若你另有所求,我依然相信你。」厲芙清知曉皇甫澈不甘囿於翰林圖畫院一方天地,他顯然另有所圖謀,饒是不清楚他的目的,可她仍然選擇相信他。

  「你是尚書內省的直筆,一路都是自己肩挑擔扛的,讓人拜服。」皇甫澈望著厲芙清,對她心生憐惜,「以往我們出遊時,你總是話最多的那個,你是如何做到一句話都不對外人言的?」

  「我跟我自己說話。」厲芙清很顯然沒想到,皇甫澈竟打探起她適應深宮的細節,她有些不好意思,「官家讓我學他寫字,他的瘦金體,幾乎每個字都是連筆的,我便把我想說的話,在一個字上疊著寫,旁人只看到一團漆黑,根本看不出我在寫些什麼,還以為我在畫王八。如此一來,我也鍛鍊了字體,心情也得以放鬆。」

  皇甫澈被她逗樂了,「你厲害啊你。」

  厲芙清看到他展露的笑顏,正如雲銷雨霽,一瞬間讓他身後郎朗明月也黯然失色。

  二人目光相對間,他們腳下流動的水中忽然盪出一股激流,直斥空中,緊接著幾位黑衣人從水中躍出,向他們襲來。

  黑衣人用弓弩射出一箭,皇甫澈眼疾手快,拉著厲芙清閃避,箭鏃擦著厲芙清的後背,飛入橋身。黑衣人未再出手,反倒是幾步便攀上了橋,迅速不見。


  二人身體緊緊貼著,這是他們從未有過的親密時刻,可他們只望了對方一眼,便迅疾抽離了身。

  「保護官家!」皇甫澈提醒,二人迅速往長信樓奔去。

  未到至長信樓,皇甫澈恰遇黑衣人竟在橋上與太子所率人馬相鬥,他對厲芙清說道,「你照顧好自己,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

  他推開厲芙清,抽出佩劍,義無反顧投入了戰鬥。厲芙清哪裡能走,就在她猶豫間,身後有人將她推到了一側,捂住了她驚呼出聲的嘴。

  厲芙清瞪大眼睛,望清楚對方劍眉壓著深邃的眼睛,那深黑如墨的眼瞳,竟然又是康王趙構。

  五位黑衣人從五個方向向太子襲來,太子極是狼狽,四處閃避,蕭棹以一當十,和五人相鬥,皇甫澈也加入其中,他以刀擋在刺客面前,並大聲吼道:「我才是當朝太子,你們休得傷我康王賢弟。」

  幾位刺客愣住,皇甫澈確有王者氣質,這不禁讓他們有所懷疑,動作也遲緩了,蕭棹抓住毫釐機會,將趙桓從包圍圈中救出,帶著他躍入江中。黑衣人想追擊趙桓,卻被皇甫澈糾纏,幾人已失去耐心,就在他們要痛下殺手時,趙構帶著大隊人馬殺至。

  皇甫澈且戰且退,被人一掌擊出,連連後退,趙構在護衛相助之下,將他扶起。

  「你沒事吧?」趙構問他。

  皇甫澈搖搖頭,他只是有些狼狽,但並無大礙。

  五名刺客落了單,被一眾高手團團包圍,明顯落於下風。他們的方式十分殘忍,竟因寡不敵眾,不肯束手就擒,直接吞藥自殺了。

  長信樓方向也傳來了消息,官家無礙,黑衣刺客竟未突入長信樓行刺。倒是一幫護駕的人馬,沖入長信樓,卻見到了官家提著褲子四處逃竄、美女赤身裸體被藏於屏風之下的香艷場景。官家斥責救駕人馬莽撞,對此好意並不領情。

  「窅娘莫要驚慌。」官家衣衫不整,敞開罩袍,安慰畏縮在一側嚇破了膽的美人。

  眾位將士只能避諱,退了出去。

  還是有人往前沖的,讓眾人驚愕的是,竟是一向順著官家的梁師成。

  「官家,大事不妙!太子失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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