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銅雀春深（二）

  「自官家入江南，遞過來的奏疏，多是各地節度使，還有知州縣令的，都期盼官家能去屬地走走。唯有龍游縣令宗澤未上表過，今日他上了奏疏，破天荒頭一回。他隻字不提太子，也不提先前所控侵地一事，可他提到了一件新的事。他說，藥發傀儡若與龍游當地有關，他定會協助奉使徹查到底。宗澤還祝願官家安順。」厲芙清稟告趙佶，「很顯然，所謂奉使，就是指太子殿下，畢竟太子殿下得了官家詔令在追查，這最後的祝福，官家是否似曾相識？太子都是如此和官家問安的，這句話也暗含了，殿下無憂，官家勿要記掛。」

  「還是你看的仔細啊。」經過厲芙清一番點撥，趙佶豁然開朗，「如此好消息，朕總算放心了。對啦，此消息應該即刻報給群臣啊，省得他們再阻撓朕的船靠岸。」

  「萬萬不可，太子殿下只能通過宗澤的奏章聯繫官家，這說明，殿下正在追查的緊要關頭，並不想被人知曉情況。」厲芙清繼續分析，並勸說趙佶，「此次行刺，刺客未突入官家所在的長信酒家，所有人馬都在追擊太子，可見他們就是衝著殿下而來，非是謀害官家。殿下在追查的，正是他們所想阻止並掩蓋的，太子能反危為機，金蟬脫殼，正是大展身手、謀劃布局的好時機，官家萬不可在此時生出異象，還是應該放手讓太子全力追查。官家繼續揚州之行即可。」

  「你說的對，你即刻回復宗澤，讓他有新的情況，隨時奉上來。不，讓他一日一奉，若奉不上，你便去追查，有漏掉一份，朕唯你是問。」

  「臣遵旨，定謹遵聖命。」厲芙清受命，長舒了口氣。

  太子脫困，趙佶心情大好。皇甫澈護駕救主有功，目前還在靜養，趙佶為彰顯仁德，親自前去慰問。

  皇甫澈本無大礙，只是受了刑，又經歷搏殺，難免有些脫力。他正坐在床頭看書，聽聞官家到來，趕緊起身，迅速穿戴好衣裳。

  官家一進門，皇甫澈已穿戴整齊，一絲不苟，行著臣禮。

  「愛卿護駕有功，快快免禮。」趙佶親自攙扶皇甫澈起身，接著也沒放開他的手，而是拉著他，一步步往前走，並親切問他，「愛卿感覺如何？太醫可有精心醫治？」

  「臣一切都好，太醫用心醫治，臣已無大礙。」官家握著自己的手，這讓皇甫澈受寵若驚，不敢有絲毫放鬆。

  「你竭忠盡力，朕要好好賞賜你。」趙佶明確表示要獎賞皇甫澈，問他，「說說看，你想要什麼？只要朕能給的，朕都儘可能滿足你。」

  「臣能得官家開恩，得以入翰林圖畫院，已是莫大榮恩，已然滿足。」皇甫澈推辭，絕口不提賞賜。

  「你文採好，朕想著把你安排去中書省如何？」既然臣子嘴巴緊，官家只能自己透口風，「你跟厲芙清二人，都拿命護主，什麼封賞都是應得的。她跟你一樣，也不要賞賜，只求入畫院習畫，一女子如此勤奮好學，讓天下多少男子汗顏。你也應該求點像她那樣的，找個好去處，她來你往，她入畫院，你便入中書省，做個中書舍人如何？」

  「臣惶恐，臣資質平平經驗淺薄，無力出任。」皇甫澈仍然堅定拒絕了官家的委任，「臣還是要留在畫院，潛心學畫。這是千百年來，畫師們都未嘗有的機遇，臣想精研畫技，以求有朝一日成一代大師。」

  「行吧。」見皇甫澈拒絕封賞，趙佶也未再賞賜。難道皇甫章的兒子已志不在朝堂之上，並不想當什麼公卿宰相，如果是這樣的話，趙佶覺得那也好辦了。他恩義已盡，當初攔著不讓他上位的人，終將被他治下的盛世江山臣服，趙佶有種打人臉的爽感。

  皇甫澈拒絕中書舍人任職的消息傳到厲芙清耳中，厲芙清不明白他為何拒絕了。如果他去中書省任職，那他們的交集也會增多，尚書內省登記造冊、批閱送出的奏疏，除了御筆親批的，大部分會轉交給中書省起草詔敕。

  他沒有接受天賜良機，入中書省，皇甫澈是真的放棄走他父親走過的路了嗎？那他分明在迎合官家、迎合太子的做法，又是為了什麼呢？

  厲芙清真的看不明白了，還是因為她勸導他做畫師中的一代宗師，他聽進去了，於是放棄了如此好的機會？事實真是如此的話，那她實在是愧疚，這不誤人子弟嗎？

  厲芙清回想著和皇甫澈見面時說話的場景，流水流動，她含情脈脈，說著吳儂軟語，她怎麼就不說一些刺激他的話，激勵激勵他呢？

  就在厲芙清嘟噥間，身後有個清朗的聲音響起：「你在想什麼呢？」

  厲芙清回頭，看到了康王趙構，趕緊行禮，「下官見過康王殿下。」

  「厲直筆，本王有事要托你幫忙。」趙構意味深長說道。

  「內廷女官，不可與外朝官員閒談。下官告辭了。」厲芙清趕緊藉故離開。

  「溜那麼快，厲直筆不怕本王告狀嗎？」趙構顯然是有備而來，只聽他繼續說道，「那日月下笙簫起，是誰在廊橋下相會呢？本王只覺那對鴛鴦剪影有幾分眼熟，一隻像厲直筆，一隻像皇甫畫師。」

  厲芙清未料想，她私約皇甫澈竟然被他撞見了，此事若聲張出去，她和皇甫澈恐怕性命不保。

  「殿下若也在，不應該及時閃現擒賊嗎？何故會被皇甫澈撿了功？」厲芙清反唇相譏，並不打算立刻承認。

  「你果然有幾分嘴硬的。」趙構笑笑，他很是意外厲芙清的反應，「本王請你幫忙，也沒什麼大事。你願意幫最好，不願意也得考慮考慮，莫要得不償失。」

  厲芙清望向趙構，他明明離自己隔著近三尺遠，她卻覺他的聲音就在她的耳畔，極具壓迫力。

  「殿下所求是為何事？」厲芙清只能放下身段打聽情況。

  「馬上要到揚州了，這淮南節度使刑煥已經做好了接待的準備，聽說他的女兒邢秉懿尚未婚配，本王會被列入重點考察對象。」

  「那得恭喜王爺，春風得意，親定名門貴女。」厲芙清見趙構憂愁，卻先道一聲恭喜。

  「你不明白嗎？本王還不想早早地就被榜下捉婿捉走了。」趙構有些惱怒。

  厲芙清聳聳肩，皺眉望著趙構，她是當真不明白了。康王何故對相親指婚如此抗拒？皇子娶節度使之女為妃，不正是我朝皇家最典型的婚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