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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銅雀春深(三)

2024-08-12 23:52:20 作者: 漢滴
  「難不成你有心儀的小娘子了?」厲芙清大膽發問,此前她在深宮之中,可從未聽聞過康王的八卦,此番在前往揚州的路上,竟然能親耳同他打探,厲芙清不免有些興奮。

  「呵呵,怎麼可能有呢!」趙構望著她,隨後輕蔑地挪開眼,斷然否認了,「我只是沒想好該娶怎樣的女子為妻罷了。」

  「既然自己也不知曉自己喜歡怎麼樣的,那看看又何妨呢?」厲芙清開導他,「興許人家節度使之女,也只是看看呢。」

  「厲芙清,你!」趙構竟直呼其名,陰鷙的眼神直勾勾地告誡她,「我只要你做一件事。給官家安排其他的事做,把相關求賜婚的文書一律給拒了。」

  厲芙清見他氣急敗壞,反倒高高掛起,「你去找梁師成辦事不好嗎?官家近日行程,不都是他安排的嗎?」

  「他要的賞錢,我給不起,也不想給。」趙構鄙夷,二人說話似交鋒,有來有往,「你省事多了,誰讓你有把柄捏在我手上呢。」

  見他如此傲慢,厲芙清也予以反擊,「你婚事不成,甚好!我為那位娘子感到高興,她應該嫁給一位高看她的如意郎君。」

  「所謂高看,是像奸臣之子看尚書內省的女官那樣嗎?」趙構提到了皇甫澈,藉此譏諷厲芙清,「本王是官家所出,看世俗女子,不比其他世家子弟高一等?」

  奸臣之子四個字,讓厲芙清的眼睛刺痛。一瞬間,她明白了,皇甫澈為何要拒絕官家的封賞。皇甫章大人明明是革新一派,卻因為說錯了一句話,被打作元祐黨人為主的保守派,列入奸臣之列。她是對此不認同的,百姓心裡有桿秤,對此也是不認同的。

  可一個人的身份立場,一旦被官家界定了,大書特書,又有什麼辦法可以更改呢?皇甫澈想求功名,想封侯拜相,不過是緣木求魚罷了。

  「你所謂高低,不過是因身份高低。太子比諸王高一等,男人比女人高一等,秩序高低分明,是挺符合你康王的認知的。」厲芙清已不願再和趙構多言,她說出了她的想法,但她覺得趙構是不會理解的,「唐太宗頒《建三師詔》,提倡君向臣學習,褚遂良得以在他身邊小鳥依人,也不耽誤他開創貞觀之治;夫妻可以舉案齊眉到鬢白,也沒強調男尊女卑。」

  趙構被厲芙清一席話懟的啞口無言,他也不知怎得,竟然和厲芙清論起理來,很明顯,他沒有贏過這位深宮直筆。

  厲芙清也不再多言,趙構離開後卻一直回想著厲芙清說的話,毫無疑問,他被她教訓了。可趙構心裡仍然有些不爽的,畢竟,那是他一貫的認知,某天忽然被人刷新了,再去接受新的認知,多多少少有點擰巴的。和淮南節度使見個面,相個親,不過是小事罷了。只是區區小事都沒有辦好,他又有些同厲芙清置氣。

  船未至揚州,官家像往常一樣每日一繪。往常都是梁師成伺候筆墨,而今,換了人,換成了呂素。

  泗州帶上的美女封了嬪,官家又有美人在冊,按照道理,官家是不會再留意到其他美人的。

  可官家不是一般人,有宋以來,即便是武將出身、黃袍加身的趙匡胤,也只是收了後蜀後主孟昶妃子花蕊夫人、讓人畫《熙陵幸小周后圖》調戲李煜皇后的趙光義高上一層,可他們都未及趙佶風流、精力旺盛、欲望之強。官家作端王時,便與駙馬王詵出入勾欄,當上皇帝,趙佶仍然會私會娼妓,梁師成負責的行幸局,就是專門為他出宮行幸而設的。儘管保密,但天下人都知道,官家從宮中挖出密道,只為溜出宮去,只為風流一夜的韻事。

  官家畫畫時,也喜歡有美人在身側陪著,俞小蓮便只留褻衣,陪在官家身側。官家畫的是月季,俞小蓮見紅艷艷的花朵甚是歡喜,尤是衝著官家撒嬌,「官家能否畫畫我?」

  「畫你,那你站過去,脫衣服吧。」

  「討厭,」俞小蓮照例做了,她像伺候客人一樣伺候官家,獻媚道,「官家覺得,妾像是什麼花?」

  「你呀,你像芍藥。」趙佶想也沒想回答。

  「怎麼不是牡丹呢?妾也知道,芍藥妖無格,牡丹真國色。」俞小蓮不高興,嬌滴滴貼在官家身旁,「怎麼能說妾是芍藥呢,妾明明是牡丹。」

  趙佶呆愣在原地,手上的畫筆也停了下來,眼前的美人也視若無物,不顧美人不停摩挲他的胸口,摩擦他的大腿根,他也毫無反應。

  「朕怎麼把朕的牡丹給忘記了……」趙佶被點醒,庸脂俗粉怎可和人間真絕色相比?他站起身,畫筆也落在那畫至一半的畫上,他推開眼前的美人,跟宮人說道,「呂素呢?快去把她叫來。」

  俞小蓮還不知發生了何事,只覺得現在的官家,像是冰塊一樣冷漠。俞小蓮不免有些傷心,她受寵才不過五日,便要被棄如敝履嗎?

  「官家何故叫其他男人來?」美人還未驚醒,卻見呂素已過來了,她嚇得花容失色。

  「你下去,朕要他單獨留這陪朕。」官家已十分不耐煩,驅趕盛寵在身的美人離開。

  俞小蓮不情不願,卻也只能穿好衣服,哭哭啼啼離去了。

  呂素長吸一口氣,未等她行禮,趙佶已是握住她的手,卻是客客氣氣地迎接她:「呂素,這幾日朕比較忙,都沒顧得上你的課業。」

  「官家百忙之中仍記掛著臣,臣非死可報官家。」呂素沒料想官家竟如此偏愛自己,也很是激動,又害怕承擔這份偏寵。

  「來,朕看看你的課業。」官家說完,便向著呂素走來,拉著他到案前,遞給他御筆。

  別人得賞賜也不過是官家的一方硯台,她卻可以用官家的墨、官家的硯、官家的筆、官家的紙,那都是最頂級的龍墨、端溪硯、象管筆、澄心堂紙,是她渴望卻鮮少能用的;最讓呂素心驚的是,官家還上手給她調配顏料了,美其名曰:「愛卿儘管放手畫,朕給你打下手。」

  呂素竟也只是嚶嚀一聲答應,她大氣也不敢喘,官家則是十分放鬆,也不似要調戲她,而是無比認真地教她畫畫。

  「還記得歐陽修和吳育《論牡丹》嗎?正午牡丹,花大色燥。如何讓花色看著燥一些呢,可以用膠礬水薄塗三遍,運筆的時候,有意往一側外廓,單花瓣可以再畫大一些,外側的花瓣可以畫薄一點,最好至透明色,如何至透明色呢?每一朵花瓣,都要輕薄塗,干透一層上一層色。」 官家作畫時很認真,他很自然地抓握呂素的手,貼著呂素,兩人親密無間,像是交頸的雲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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