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其他類型> 宣和畫事> 第25章 寒塘渡鶴(中)

第25章 寒塘渡鶴(中)

2024-08-12 23:52:37 作者: 漢滴
  入京後,趙桓便直奔宣和殿,向官家報告查明的事實。官家仍穿道袍,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

  「兒臣此番行走,睦州一路、龍游一路,都已探明傀儡案後的隱情。表演傀儡者夫妻系睦州青溪人,男的叫陳阿大,女的叫張莉,二人平時務農,陳阿大有祖傳的藥發傀儡製作秘技,閒來便會去青溪、龍游各處表演,三年前陳阿大聯合當地唱戲的在兩地交接處修了一個兩面戲台,引發了轟動。一年前,他們的田地被朱員外家族占據,失去了經濟來源,戲台也被勒令拆除,陳阿大的女兒陳春梅也被朱勔表哥朱油侮辱後跳河而死,睦州知州不為民作主,陳阿大一路賣藝,與妻子上東京,混入戲班中,謀划行刺……其人可恨,其事可哀,陳阿大生前遭遇眾多不公,尤其是被一群欺君罔上的奸佞所逼迫,才會使其在兒臣大婚之日犯出如此大逆不道罪行。」太子詳細奏報自己了解到的情況。

  一向面目和善、自帶笑相的趙佶卻露出從未見過的陰沉表情,他輕蔑一笑,對太子十分不滿:「朕讓太子追查,是要揪出誰在背後謀害朕,而不是讓你來告訴朕,這些刁民有多可憐,遇上了什麼難事?!太子婚宴遇刺在前,今又有泗州遇刺,總有刁民想害朕!你作為儲君,不思量朕的安危,卻為真兇翻案,太讓朕失望了。」

  「父皇息怒!兒臣絕無此意。」趙桓也意識到事情嚴重性,趕緊下跪,平息官家怒氣,「父皇的安危,關乎國本,兒臣願為父皇受一切災禍,也必手刃真兇,為父報仇。」

  「那你說說,此事該如何處置?」

  「陳阿大犯事,全家已盡死,罪有應得;青州縣令、睦州知州難辭其咎,應交由御史台鞫讞;至於朱員外郎犯事,可交由大理寺按治獄事。蔡京、朱勔、蔡攸牽扯其中,亦應交由御史台推勘官鞫問。」太子說出他的處置意見。

  趙桓以為官家會錯意,他沒有表現出對父皇的關心,並不覺得自己的態度和做事方法有問題。趙佶也不跟這兒子多說了,他乾脆獨斷表示:「陳阿大犯事,全家已盡死,繼續追其族人罪過;青州縣令、睦州知州如你所言,交由御史台鞫讞;至於朱員外郎犯事,交由鄰州,那就是越州知州,陳顯來辦案吧。至於蔡京、朱勔、蔡攸,此事跟他們關係不大,就不擴大了。」

  「父皇……不能只打倀鬼,不打背後的閻王啊。」趙桓仍在絮絮說著,不情願接受官家的安排。

  「夠了,你退下吧。」趙佶不願再理會趙桓,「把厲直筆請來,朕讓她下詔。」

  「兒臣遵旨。」饒是不情不願,趙桓也只能退出去。

  厲芙清從西廡回至宣和殿時,和太子擦身而過。她看到太子負氣拂袖而去,心裡門清,卻也不能說什麼。

  她低眉順首,不敢吭聲,一筆一划地記下官家的吩咐,連寫多份敕命,分別移給有司。

  「太子很不高興,你覺得朕處理的怎麼樣?」趙佶躺在榻上休憩,問坐在案前的厲芙清。

  「官家,恕臣直言,臣認為官家於公於私,都應該任由百官彈劾蔡京、朱勔、蔡攸一眾。」厲芙清思慮一番後直言。

  「哦,朕想知道理由。」官家板著臉,但沒生氣,他很少對厲芙清發脾氣,不,他很少對女人發脾氣。這一點,在後宮眾女子眼裡,是一致的共識。

  「蔡攸作為皇城司副司監,行私刑,於規就要受處置;朱勔父親涉侵地案,朱勔又豈可不牽連其中;蔡攸系蔡相之子,睦州是原來蔡京所管,且睦州知州又是蔡京門生,蔡相豈可置身事外?」厲芙清給出了她的理由,「何況官家兩次處於危急中,如何防患於未然?一次是刁民鬧事,一次是背後有人刺殺,十有八九是受人指使。背後的理是一樣的,那便是讓天下服、讓臣子服,莫讓臣下生事,官家愛戴百姓,理應藉此機會敲打管束臣子;再者,泗州刺殺極為蹊蹺,太子一度生死不明,官家呵護太子,才能使有心之人不敢妄動,官家和太子齊心協力,那有不軌的人,自是不敢挑唆。」

  「你說的很有道理,那就讓言官彈劾蔡京、朱勔、蔡攸吧。」被厲芙清一說,趙佶想通了,可他也只是開了一個口子,允許自下而上的彈劾,卻不是自上而下主動發起針對這群人的追責。這道君,每日玩弄花草奇石,筆墨丹青,對於弄權玩術也絲毫沒落下。

  雖有傳言,蔡京、朱勔、蔡攸涉入江南侵田案,可文武百官卻並未予以理睬,他們還和往日一樣,該上朝該上朝,該聚會便聚會。直到御史李綱上奏,彈劾蔡京、朱勔、蔡攸三人,官家不可不查也。

  李綱所奏,和厲芙清說法幾乎一致,唯一的區別是,李綱直指蔡攸對翰林圖畫院畫師們刑訊逼供,特別提到皇甫澈身受重傷,蔡攸妄圖栽贓嫁禍。

  這是群臣中第一個站出來請求追查朝廷要員的,也是第一個為翰林圖畫院的畫師們發聲的,李綱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從七品台諫官,竟然敢把矛頭公然對準權傾朝野的蔡相公,屬實讓朝野震動。消息從烏台傳至東京民巷,百姓無不稱讚。

  蔡京在西郊的園子裡,弓著背寫著書法,仍然波瀾不驚。他的面前攤著一幅三尺長的山水巨作,他細細觀察,琢磨著如何下筆,顫抖著灰白的鬍子說道:「這是官家去了揚州後畫的《三月行江圖》,昨日專門奉過來給我,讓我題跋。蘇黃米蔡,我的書法在本朝徘前四,沒有人有異議吧?」

  「自是沒有,蔡相書法,那是一頂一的。蘇黃米蔡,蔡相徘最末,只是因為年齡最小罷了。」王黻在旁奉承。

  「君心未變,我亦未變。該題點什麼好呢?」蔡京爽朗一笑,隨即提筆潑墨。


關閉
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