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其他類型> 宣和畫事> 第27章 大雅不作(一)

第27章 大雅不作(一)

2024-08-12 23:52:46 作者: 漢滴
  到了眾畫師交作品的日子,梁師成率領畫師們呈作品,他自告奮勇頭一個上畫作。

  梁師成有偷李唐作品的前科,為人所不齒,此番他倒是沒覬覦哪位畫師的作品,而是自己埋頭於畫室,潛心多日,終成大作。

  「你迴避。」梁師成走到厲芙清面前,對她說道。

  「我為什麼要迴避?梁都監是畫了什麼不能給人觀瞻的東西嗎?」厲芙清不肯退縮。

  「就你一個女的,我照顧你是好意,也罷,好心餵狗,愛咋咋地。」梁師成陰陽怪氣一番,隨後點著蘭花指指示:「啟!」

  幕布揭開,展露無遺,眾人目瞪口呆。他畫的是《巫山夜會圖》,他的畫技屬實是差,色彩偏暗,人物比例不協調,但看過畫的人,心思必然不在梁師成呆板瑕疵的畫功上,只因畫面內容實在太過吸睛。畫中官家與巫山神女正在七寶九龍床上行雲雨事,畫上巫山神女胴體膚白,粉面含春,躺在半敞道袍的道君身側,作蹙額不能勝之狀,道君還半露出器具甚偉,長如巨蟒。

  「梁師成,你真是……」眾人不敢多望,李唐也覺辣眼睛,雙眼緊閉,厲芙清將頭側到一邊,王希孟因年齡小,背轉身去,呂素竟也背轉身去。

  官家面帶笑意,卻並不是批評梁師成的意思:「梁愛卿這畫屬實大膽外放,勢必引起議論,取巫山神女夜會襄王的典故,神女風姿確蓋六宮,此畫對朕的雄風文采俱有展現,可見梁愛卿對朕的忠心愛護,雖不能冠以第一,也當重賞。」

  「臣謝官家。」梁師成趕緊接下表揚,靠自己得來的表揚,讓他自覺揚眉吐氣,他轉而對厲芙清說道,「厲女官,看完有何感受?」

  「我沒什麼可說的,你們男人開心就好。」厲芙清掃過一眼,知了大概,她對春宮圖本是抱著「存在即合理」、市井畫作難登大雅之堂的態度的,可梁師成的這幅畫,明顯是諂媚取巧之作,也可以說是他用了下作手段,討好了官家,卻連帶搞臭了翰林圖畫院的一眾畫師們的名聲。

  輪到厲芙清獻畫了,她畫的是《貴妃醉酒圖》,楊貴妃外罩紫色紗衫,飾青花枝紋樣帔子,慵懶靠於榻上,醉眼迷離,雍容更顯,卻仍手不釋杯,除了穿著深紅圓袍的高力士跪地侍奉,穿粉綠圓袍的裴力士為貴妃捶背,平日裡貴妃寵愛的渾身黑毛的狸奴,正小心翼翼地走在塌沿上,還轉頭回望,瞪圓了貓眼,生怕驚擾了貴妃挨罰。

  「厲直筆的貴妃圖,別開生面,朕很喜歡這隻黑狸奴,毛色順滑,性格狡黠,把貴妃都給比下去 。」厲芙清沒想到,自己信手畫、草草交差的畫,竟也獲得了官家的稱讚,「可惜貴妃姿容不夠嬌媚,體格不夠風騷,愛卿作為女人,應該更懂女子媚態才是。」

  「官家提點,臣銘記在心。」厲芙清退至一旁,輪到皇甫澈獻畫了,他畫的是一幅《九天玄女圖》,九天玄女頭綰九龍飛鳳髻,身穿金縷絳綃衣,藍田玉帶曳長裾,白玉圭璋擎彩袖;手持寶劍,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

  「這後宮粉黛,和九天玄女有何關係?」得了威勢的梁師成開始主持大局,他也畫了神女,很明顯他畫的巫山神女,在九天玄女面前,像個下流的丫鬟。

  「臣也未見過九天玄女,但聽聞過傳說,九天玄女深諳韜略、扶危濟困、主持正義,巾幗不讓鬚眉,讓多少世間男兒汗顏。神女愛世人,讓眾生傾倒,大概是因為如此。」皇甫澈選用九天玄女,可謂是別開生面。

  「朕倒是覺得皇甫愛卿的想法很好,九天玄女護國安邦,何況你想像中的玄女,英姿颯爽,讓世俗之人不敢褻瀆;神女容顏清麗脫俗,不食人間煙火,是朕未曾見過的絕色。如若人間真有這樣的美人,那該多好呀。」雖是想像中的美人,但皇甫澈呈上的《九天玄女圖》,足以讓人遐想連篇,官家反覆確認,「真當是你想像出來的?若是有,可不可以讓朕一睹芳容?」

  「確實是臣夜夢夢得,臣也未在現實中見過。」皇甫澈重申,九天玄女並非現實中真人。

  厲芙清也覺皇甫澈筆下的美人,並不是依照最美的五官捏合的,像一幅有留白的山水畫,每一處都恰到好處,卻又美得動人心魄;而九天玄女手持寶劍,更是讓她產生「雖不能至,心嚮往之」的感受,誰說女子不如男呢?九天玄女,便可斬妖除魔,庇護眾生。

  對於這幅作品,觀者皆是被畫中神女容顏、氣魄所折,趙佶也無話可說。趙佶對皇甫澈滿意的另一點是,他是見過俞小蓮跳舞的樣子的,俞小蓮奉上千金求畫,皇甫澈也不為所動。畫的《九天玄女圖》,也未與現實中的美人有所關聯,可見他挺老實的。

  李唐也呈上了他的美人圖《箜篌引》,圖中一女跪在湖心亭彈箜篌,鬢若刀裁,眉目如畫,玉指纖纖,氣質一絕,遠處碧波蕩漾,山山色空濛。

  「愛卿的美人,畫的是誰?可是你在哪裡見過的?」趙佶打探。

  厲芙清和皇甫澈心驚,李唐畫的就是月籠沙,他那麼做,不是將月籠沙捲入是非之中嗎?

  「此女是……是我小時候見過的家鄉美人云娘子,雲娘子是我們當地奇女子,家中主事漕運,雲娘子和她親人熱善好施,未及出嫁,就因發了大水,雲娘子為治水患消香玉隕了。」幸虧李唐機靈,套用了家鄉傳說,編了一段故事。

  「原來如此。」趙佶的興趣瞬間少了一大半。

  隨後呈上的畫作較為平庸,蘇漢臣和李安忠兩位好兄弟畫了宮中嬪妃,毫無疑問,他們是收了好處的。

  官家確實留意起王婉容、閻寶瑟這兩位美人了。

  張擇端呈上的是一幅風俗畫,名為《南門紀勝》,畫的是東京城內城朱雀門外街巷。這條街最有名的就是勾欄和酒家,張擇端一一繪出,此時此刻,萬人空巷,人群比肩繼踵而走,和登科進士遊街差距只有一點,清一色的都是男子。眾人翹首,千金一擲,都在東京最大酒家礬樓前排隊。礬樓占據畫面三分之一的位置,巍峨雄壯,四周的店鋪只到礬樓台基腰線處,據說站在礬樓第一層便可俯瞰皇宮,站到礬樓最高層,和「腳踩謝公屐,身登青雲梯,半壁見海日,空中聞天雞」已無差別。

  站在礬樓最高處的,便是那位名為李師師的女子,傳聞她色藝雙絕,艷冠群芳,雖是勾欄之人,卻仗義疏財,有「飛將軍」名號。可在張擇端的畫中,那些如螻蟻般湧向她的男人們都是她的裙下之臣;李師師立在最高處,猶抱琵琶半遮面,身形都小如黃豆,更別說窺探其真人樣貌了。


關閉
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