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大雅不作（二）

  「李師師竟有如此的魅力，令全東京城的男子都來排隊，只為一親芳澤？」趙佶也被勾起了興趣，李師師確實艷名在外，他還未一睹真容，不得不說，很是遺憾。

  趙佶下了決心，一定要去幽會李師師，這樣才不枉張擇端嘔心瀝血繪製的畫，也不辜負梁師成給他畫的風采圖。

  只剩最後兩位畫師呈畫了，呂素呈送的又是仕女圖，圖中仕女高綰青絲，頭戴大花牡丹，身穿披帛印花襦裙，大家都疑惑了，這似曾相識的感覺是哪裡來的？當看到她站在這幅畫邊上，大家都明白了，呂素畫的美人，眉眼間和她本人尤其相像。

  「呂愛卿，這是令妹嗎？風姿綽約，大氣雍容，現在何處？」趙佶心情是最激動的，他竟從座位上站起來，一步步向呂素走去。

  「官家也覺此女和臣有幾分相似嗎？」呂素神色緊張，卻還是照例回答，「舍妹前幾日已至東京家中。」

  「看來今日比試，已有畫作可勝出。」趙佶很滿意，似要將呂素點為頭名。

  最後一位獻畫的是王希孟，見他不過五尺出頭，毛都沒長齊，趙佶都有些不好意思，只見官家擺擺手表示：「王希孟你大有前途，如何欣賞美人，還得等你冠禮之後。要不，你還是算了。」

  「希孟已作好畫作，懇請呈給官家。」王希孟卻是老老實實奉上畫卷。

  「少年有志氣，朕想看看你的畫作，和這些成年的哥哥們，有哪些區別。」趙佶也有了興致，畫卷打開，這圖上的美人讓趙佶目瞪口呆。

  王希孟畫的是位穿著素衫的豆蔻年華的少女手持紙鳶，正立於宮牆楊柳之下，這女孩不正是官家的女兒柔福帝姬嗎？

  「希孟，你畫官家的女兒作甚？」最先反應過來的梁師成，質問王希孟，「帝姬也是你敢覬覦的嗎？」

  王希孟大驚失色，趕緊跪下解釋：「希孟未曾想那麼多，也不知她身份名姓。只是那日遠遠望見帝姬攀到樹上取風箏，覺得十分可愛，於是便畫了這幅畫。官家要責罰就責罰希孟吧，此事與帝姬無關，帝姬也未看到希孟，與希孟也從未說過話。」

  「小小年紀，就有如此巧思，留意旁人未留意到的風景。他這個年齡，欣賞的，不正是柔福同樣年紀的少女嗎？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何必責罰呢？朕會賞賜你。」官家卻很是欣賞王希孟，「御賜你花箋一枚。」

  「謝官家。」榮辱真是一瞬間，他竟然就這樣轉危為安了。

  所有畫師作品分置歸類，接著交由翰林院和諸王打分評判了，翰林院編修、講求意境風雅，畫作中藏故事，是他們喜歡的；諸王以趙令襄為代表，都是趙佶的好兄弟，養尊處優，審美志趣多和趙佶相通；趙佶的意見最為重要，毫無疑問，他偏愛呂素，卻也被皇甫澈畫的美人迷了心竅，卻又割捨不下張擇端、梁師成的畫作，一個市井氣息，一個低俗下流，畢竟男人哪裡會拒絕這樣的奉承呢？

  到底此番誰能拔得頭籌呢？

  最終結果，皇甫澈得了第一。很顯然，這個第一是多方考量、綜合平衡評選出來的，兩方評委高度讚譽，官家認可，皇甫澈的畫既拿得出手，也不刻意討好誰，選他第一名，大家都高興，再合適不過；呂素、梁師成並列第二，這才是官家心中的第一，可惜的是，都難登大雅之堂，可有官家撐著，兩人雙雙拿了榜眼的位置；張擇端第四，他的風俗圖，是難度極大的界畫，無疑是最費時間和心力的，他的畫功無疑是眾位畫家中最深的，屈居第四，只能說是被畫中主角李師師娼妓的身份拖累了，這幅畫是百姓心中的第一，百姓紛紛稱道張擇端，贊他為翰林圖畫院第一人，風頭把天下一人的官家都蓋過去了；厲芙清毫無意外墊底了；王希孟的畫被收了起來，未被列入評選之列。

  「恭喜你呀，得了第一。」厲芙清趁著機會，同皇甫澈道賀。

  「運氣大過實力。」皇甫澈謙虛表示。

  「畫中的美人，你夢到她，你們在一起做什麼？」厲芙清問他。

  「我跪於神面前，自然是有所求……」皇甫澈淡淡說道，「至於求的是什麼？醒來時我已完全不記得了。」

  厲芙清嘟噥著嘴，她想問的，皇甫澈都已經告訴她了。他明明是有所求的，卻從未宣出於口，也從未有絲毫流露。厲芙清心情激越，久久不能平靜，倒是皇甫澈，從來都是不悲不喜的模樣。哎，不管他有哪些不可對人言的事，就當是畫畫讓他沉下了心沉住了氣，手執畫筆，何嘗不是照進他艱澀人生的一抹光亮？

  「什麼是一鳴驚人？我這便是一鳴驚人。」梁師成得了第二後，便自鳴得意，對眾畫師、眾叫他乾爹的小宦官自吹自擂，走到哪吹到哪，整個後宮都傳遍了他得第二的喜報，「我本是蘇軾後人，雖然沒有同先臣一樣入朝拜相，可也文采斐然，書畫雙絕，引領六宮，無人不服。這都是我的老祖宗傳給我的，生來就有文曲星罩著，加之我勤勤懇懇，才有今日之成就，能領睿思殿文字，也能壓過翰林圖畫院眾丹青手……」

  鄭皇后恰遇到了梁師成，決心殺一殺他的風頭：「梁都監，你畫的是《神女圖》，可否仔細說說那神女是何打扮的？」

  「這……聖人，神女自然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梁師成有些忸怩，「自然是裸著的……」

  「大膽！」鄭皇后一巴掌打在梁師成面上，指責他，「不合時宜，污言穢語，在本宮面前造次。」

  梁師成傻眼了，面對皇后的指責，他也只能趕緊下跪：「奴婢思慮不周，該罰！該罰！」一面嘴上念念有詞，一面配合著自扇巴掌。

  「今日你態度尚好，知進退，本宮不為難你。以後你講話可得注意了，別搞錯這六宮之主到底是誰！」鄭皇后給梁師成點顏色瞧瞧，隨後甩甩衣袖大步走開。梁師成仍在原地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