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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大雅不作(三)

2024-08-12 23:52:54 作者: 漢滴
  在宣和殿西蕪辦公的厲芙清,恰走出殿外休憩,看到這一幕,恨不得上去給皇后提鞋,以示支持。

  汴京桃紅柳綠,玉蘭花開,春色正濃,官家見此情形,又想到了揚州的風流時光,不禁感慨:「忽覺揚州春色遠,又見汴京桃花紅。驚蟄別後莫感傷,宮牆柳外紅袖招。」

  能見到兩次春天,人很容易發出「兩處銷魂,天為誰春」的感慨。為了莫負春光,趙佶也帶著梁師成微服私訪,只為一睹李師師芳容。朱雀門外街巷家家扎縛燈棚,賽懸燈火,照耀如同白日,去礬樓的隊伍已經徘到汴河上了,趙佶遠遠望著礬樓,礬樓不比他的皇宮更巍峨?

  礬樓也如皇宮一樣,有多座樓棟組成,高低錯落,高架飛橋,曲闌通幽,有六十閣間,每日有千人入內,每人可豪擲千金。

  樓上笙簧聒耳,鼓樂喧天,燈火凝眸,賓客似蟻。

  「張擇端的《南門紀勝》,誠不我欺。」趙佶慕名而來,算是沒白走一趟。

  「我朝風貌,已勝過大唐盛世。」梁師成也在趙佶身邊吹噓。

  趙佶心裡得意洋洋的,百姓尚且如此奢靡,他堂堂一國之君,治國有功,為鞏固汴京風水,修艮岳采點花石;為保國運昌榮,修幾座道觀,又怎麼了?

  人實在是太多,他只能徘在隊伍里,前後不是煙味,就是汗臭味,他實在難耐,打起了退堂鼓,可就此離開,他又不甘心。他試著往前走幾步,立刻被人推搡警告:「死胖子,插什麼隊?排隊去。」

  趙佶瞪著眼睛,從未有人呼和他,還罵他「死胖子」,他不過錦衣玉食富態了些,便受此羞辱,梁師成正想為他出頭,趙佶卻攔住了他,問他:「我現在是什麼身份?」

  「是東京城裡的高衙內。」梁師成告訴他。

  「這就對了嘛。」趙佶攔住了梁師成,「這說明我扮的很像嘛!被人罵,是我自己不守規矩,何妨呢!」

  在排了二個時辰的隊後,趙佶如願以償入了礬樓,可要見李師師,還要過幾關。

  首先是給錢,趙佶一擲千金,給了一百花銀,因此拿了入門券,進入能被李師師挑選的男人行列。

  緊接著,要考筆墨詩詞。考題是,東京汴河氣象,趙佶胸有成竹,便用瘦金體題了今日作的題詩,並畫了一幅汴河兩岸「樹株楊柳間株桃」的場景,此畫一出,滿堂喝彩。只有他自己心裡清楚,樹株楊柳間株桃的場景明明是西湖邊的,他斥責李唐挪移杭州風光到揚州,他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經過此關,他終於通關,能去見李師師了。趙佶逕到李師師門首,揭開青布幕,掀起斑竹簾,見掛著一碗鴛鴦燈,下面犀皮香桌兒上,放著一個博山古銅香爐,爐內細細噴出香來,兩壁上掛著山水畫,趙佶一眼便認出是米芾的手筆。未及多想,趙佶已聽到裡頭傳出的談話聲,便轉進去,當即傻眼了。

  主人坐在香楠木雕花玲瓏榻上,一圈賓客坐在犀皮一字交椅上,賓客皆是熟人。

  從左至右,分別是檢校太尉童貫、被降職的朱勔,還有舊黨一派的馮熙載,還有他言「文采類我」的親兒子趙楷。

  原來,所謂政見不和,在朝堂上廝殺你死我活的,在勾欄里可以是另一副模樣,官家對文士虛偽、道貌岸然的厭惡又增了一分。

  青樓,真正做到了讓文人放下黨爭,讓官家和白丁被一視同仁,讓父慈子孝齊聚一堂,實現了儒家最高理念——天下大同。

  諸臣見了官家也目瞪口呆,童貫、朱勔還想著該如何應對,輕咳幾聲,最繃不住的無疑是趙楷,他當即跪地:「兒臣見過父皇。父皇……兒臣來此,是被張擇端畫所吸引,兒臣和此處女子,絕無半分關係。」

  官家臉色鐵青,一向聰明的趙楷,竟是直接認下他是今上了,那他微服私訪的行跡顯然已經敗落了。這傳出去,又要起腥風血雨。

  「民女師師見過官家。」全場最受驚嚇的,非李師師莫屬,她站出來,給趙佶請安。

  趙佶望著美人,果真是容貌似海棠滋曉露,腰肢如楊柳裊東風,渾如閬苑瓊姬,絕勝桂宮仙姊。

  他當即也不再掩飾自己身份:「何妨呢?師師請起身。」

  他攙扶李師師,美人也含羞,可又很主動地牽著官家遞過來的手,趙佶心頭熱乎,這李師師實在是識風月解風情,他當即魂也被勾了一半。

  趙佶當即對下屬說道:「沒想到大家都在,偏偏畫這幅畫的張擇端不在。」

  「你認識張擇端畫師嗎?」官家問李師師。

  「民女並不識得。」李師師搖搖頭。

  「可惜他不在,無法同他探討畫中高妙之處。」趙佶掩飾此行目的,又淡定對諸臣吩咐:「今日便到此為止,此事不得聲張,你們都回去吧。」

  「既來之則安之,官家可否留步。」李師師見眾人要走,她反倒近前,嬌羞似月,溫柔似水,依依不捨挽留官家。

  「既然師師有話要親自說給朕聽,那朕也只能留下了。」美人投懷送抱,趙佶求之不得,焉有不從之道理?他眉目含情,李師師眼波流轉,很顯然二人已經看對眼了。

  「官家安危,我們怎能放心得下……」馮熙載之所以會來夜會李師師,那是因為他近年鬱郁不得志,唯有文筆寶刀不老,常為李師師寫寫曲子,李師師的「小唱」能得東京第一,他功不可沒。

  「有何可不放心的。」趙佶不耐煩,「你們不放心自己,還是不放心師師呢?」

  馮熙載不敢再多言,至於朱勔、童貫也一律退下。

  童貫有絲慶幸,畢竟自己是去了勢的人,去找李師師,不過也是坐坐聊聊天罷了。朱勔想的則是,以後要再會李師師,那可是痴人說夢。

  人走後,茶未涼,紅梢繞指柔,芙蓉帳暖度春宵,從此君王不早朝。堂堂一國之君,也淪陷在東京的勾欄頭牌懷。

  官家入勾欄的事,還是傳到了後宮。厲芙清也跟宮裡的妃子一樣難受堵心,不一樣的地方是,她絕沒有哭哭啼啼、以淚洗面,再罵李師師一句婊砸。

  「我是人臣,那些在朝的為官的,不都把這作為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嘛?即便有言官上書,也只會說,官家誤國。我為何要為陛下難過呢?」說到底,女人對於男人嫖娼這事,多多少少是看不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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