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R.A.B

2024-08-13 00:25:19 作者: 榨菜魚缸
  安多米達在西里斯發怒之前,及時將海柔爾帶到了三樓的某個房間。

  「非常抱歉,海柔爾。」她誠懇地道,「相信我,你不是唯一一個想潑他茶水的人。」

  這裡是一間畫室,松節油的氣息混合著顏料特有的樟腦香味,在密閉的空間裡發酵。

  海柔爾喜歡這種味道,因為她的母親身上就常年帶著這種清香。

  那些大大小小的畫架被厚重的白布掩蓋,在表面製造出連綿山脈一樣的光影。

  海柔爾情不自禁地掀開那白布的一角,露出一幅少女的畫像。

  她帶著一頂巨大的寬檐帽,淺棕色的柔軟髮絲披散在胸前,牛奶一樣的皮膚在暗色調背景的映襯下微微發亮。

  其中最傳神的,當屬那雙小鹿般溫柔的杏眼。

  那是安多米達·布萊克。

  「雷爾喜歡畫人物肖像,」安多米達露出和畫中人一模一樣的笑容,「我們家所有人都被他當作模特。」

  畫像的右下角,一道細小的白色筆觸勾勒出三個字母:【R.A.B】

  「R.A.B……」海柔爾輕輕拂過那一串簽名,感受著它們的製造者如何懷著心滿意足在紙面上留下這般凹凸不平的印記。

  「雷古勒斯·阿克圖勒斯·布萊克,」安多米達解釋道,「他是西里斯的弟弟,這裡是屬於他的畫室。」

  「他一定是一位天賦異稟的藝術家。」

  「說起來,」安多米達嘟囔著,「我從早上起就沒有見過雷爾了,不知道他又躲到哪裡去了。」

  「布萊克小姐,我可以留在這裡嗎?」海柔爾想要欣賞更多那些覆蓋在白布下的作品。

  「請便,雷爾不會介意的。」安多米達擺擺手,「到了晚宴的時間,我會上來叫你的。」

  安多米達合上門後,房間裡就安靜得只剩下灰塵在陽光里起舞的聲音。

  海柔爾覺得有些憋悶,便繞開那些層層疊疊的畫架,推開緊鎖的窗欞。

  清風吹拂紗簾,但那「莎莎」聲中似乎還夾雜著筆刷摩擦亞麻油布的二重奏。

  海柔爾這才發現,就在那些畫架搭建起的「山巒」之後,一個男孩正在那幅足有一人高的寬大畫布前忙碌。

  他是如此的專注,以至於完全沒有注意到剛剛發生在這間房間裡的對話,以及已經悄無聲息站到自己身後的女孩。

  海柔爾沒有打擾他,她知道在不合適的時候製造出聲響,是個能輕易點燃畫家怒火的舉動。

  海柔爾不記得自己站了有多久,只記得他當時正在處理畫中女人面部的結構,在青色的皮膚里融進了一些血絲一般的紅色,使得面頰上的長鼻子和方下頜調和起來。

  這個女人海柔爾剛剛才見過,她是如今布萊克家族的實際掌權者——沃爾布加·布萊克夫人。

  她身穿一件華麗的黑絲絨長袍,頭頂星辰聖母發冠,姿容端莊而傲慢,臉上是一種憂鬱到沒有一絲幽默的神情。

  父親常說,作品往往反映著作者最真實的想法,他們無法對畫布或是白紙有一丁點隱瞞。

  海柔爾從男孩的柔和的筆觸中感受到了他的情緒:他的母親於他是一種神異的存在,使他既敬畏又迷惑。

  當窗外的光線漸漸西斜時,男孩終於放下了畫筆,揉了揉自己僵硬的脖頸。

  但他的作品顯然還沒有完成,因為沃爾布加那雙斜眉下的黝黑瞳仁還沒有被點上。

  「您好,」海柔爾覺得是時候了,於是走上前去,「我認為您現在需要一些幫助。」

  雷古勒斯和他的哥哥不同,渾然沒有那股令人尷尬的神氣勁兒。

  他有布萊克家族標誌性的黑色的短髮,眼睛也是淺灰色,如同一隻黑貓一樣皎潔而溫和。

  海柔爾摘下自己左耳那顆由孔雀石製成的耳飾,在魔力的碾壓下,它在她的手心變成了一堆細閃的青藍色粉末。

  「試試在黑顏料中加入這些石青吧。」她說。

  雷古勒斯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用一支幹淨的畫筆撫過她的掌心,同調色盤中的炭黑調和在了一起。

  於是,沃爾布加那雙黑色的眼眸染上了靈動的青藍,在任何角度下都有一種動人心魄的美。

  「媽媽一定會非常喜歡這個禮物的。」男孩轉向海柔爾,微笑著親吻她的手背,「雷古勒斯·阿克圖勒斯·布萊克。」


  「海柔爾·卡琳·克勞奇。」海柔爾不擅長介紹自己,於是把話題又轉移到對方身上,「你學了多少年的繪畫了?」

  「嗯,」雷古勒斯謙虛地笑了笑,「大概九個月左右吧,我還有很多需要學習的地方。」

  「梅林啊。」海柔爾驚嘆道,「我媽媽曾經試圖花六個月教會我基本的素描原理,但我甚至連排線都做不好。」

  「我相信你一定是一位敏銳而富有智慧的小姐。」雷古勒斯彈了彈畫筆,「比如剛剛,你就幫我解決了一個難題。」

  海柔爾還想說些什麼,卻被突然闖進來的家養小精靈給打斷。

  「雷爾少爺,」那個家養小精靈戒備地望了一眼海柔爾,「克利切有些事情需要您拿主意。」

  雷古勒斯彎下腰,主僕二人私語了一會兒,然後他就不得不向海柔爾告別了。

  「抱歉,我有些急事需要處理。」雷古勒斯帶著歉意地望向她,「您想在這裡待多久都沒有問題,有什麼需要可以告訴克利切。」

  克利切上下打量了海柔爾一番,注意到她的右耳空空如也——克勞奇小姐的家裡竟然拿不出一副成對的耳飾。

  所以克利切自覺有責任監督著這位窮酸的小姐,以免她順手拿走一些屬於雷爾少爺的東西,所以打定主意寸步不離地跟著她。

  海柔爾透過窗戶看到,雷古勒斯正穿過回形的走廊,往布萊克宅邸東側的塔樓走去。

  兩棟樓的距離不算近,但海柔爾還是聽到了塔樓上傳來的女人的尖叫。

  「她有什麼資格把我囚禁在這裡!滾開……不要碰我……」

  「咳咳!」克利切重重地咳嗽了兩聲,讓海柔爾意識到自己對別人的家事有些過於關心了。

  眼看著暮色漸濃,海柔爾便自覺回到了宴會廳,在熙熙攘攘的賓客中找到了自己的叔母安妮。

  她正在和一位貴婦人交談,兩人都不停地晃動著手裡的摺扇,似乎是在抱怨布萊克老宅過於逼仄陰暗的環境。

  「海柔爾,到這裡來。」叔母親切地將海柔爾攬過來,「這位是我的閨中密友伊莉莎白·克拉布夫人,算起來你應該叫她一聲姨母。」

  「日安,克拉布夫人。」看到貴婦人挑剔的眼神,海柔爾的心裡也來了火氣,胡亂地向她行了個禮。

  「嗯。」貴婦人不咸不淡地應了一聲,眼前的這個女孩沒有什麼能值得她垂青的地方,嫁妝和美貌一樣沒有,更別提她的父親還是個醜聞纏身的騙子。

  要不是礙於法律司司長巴蒂·克勞奇的面子,她甚至不屑於分給她一個眼神。

  偏偏叔母絲毫沒有察覺到貴婦人的嫌棄之情,還在細數著侄女的可愛之處。

  這讓海柔爾既惱火又難堪,她決定想個辦法,徹底斷絕叔父叔母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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