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好運泉」

2024-08-13 00:25:42 作者: 榨菜魚缸
  在水中走了大概十幾米遠,雷古勒斯就聽到了流水衝擊石頭的「隆隆」聲,但這響聲並不震耳,潮濕的霧氣瀰漫在水面,恍若仙境。

  「我睜不開眼睛了,」水珠不停地扑打在他的臉上,浸了水的長睫毛此刻成了累贅,「我們到了嗎?還要走多久?」

  「抓緊我的手。」

  黑暗中,一隻溫暖的手臂攀上了他的肩膀,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將他緊緊地握在胸前,僵硬地邁動步伐。

  過了一會兒,雷古勒斯感覺到「隆隆」的水聲仿佛隔了一層膜,腳下的水流也不再湍急,於是便睜開了眼睛。

  「梅林啊,」他感慨道,「這裡是仙境嗎?」

  原來那道瀑布後是一個天然的溶洞,頭頂一道三尺寬的裂縫引入的些許天光,全落在了那片長滿香蒲和海芋的小洲上。

  清澈透亮的湖底,幾條灰色的鲶魚在水中懸停,影子映在青色的石頭上,美得就像是一幅畫。

  「你可以放開我了。」海柔爾說。

  雷古勒斯這才反應過來,原來剛剛拉住自己的不是小巴蒂,那個傢伙現在已經爬上了小洲,正在擰襯衫下擺的水。

  「抱歉。」他訕訕地放開海柔爾的手,懊惱自己剛剛的舉動未免也太沒有男子氣概。

  「雷爾,快過來!」小巴蒂向他們招手。

  小洲靠近山腹的那一側,有一座明顯是人造的小石盆。

  小巴蒂取下堵住泉眼的石頭,一汪泉水便注滿了小盆,就像灰色的土地上突然睜開的一隻藍色的眸子。

  雷古勒斯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種顏色,比普魯士藍更透亮,比湖藍更濃郁。

  一定要說的話,它和海柔爾的眼睛很像:一種略帶紫調的,高飽和度的藍色。

  「這是什麼?」他問道。

  「well,」小巴蒂眨了眨眼睛,「你應該讀過《詩翁彼得豆》吧。

  「裡面有一個叫做【好運泉】的故事,講述了三個不幸的女巫為了獲得祝福而踏上旅途的冒險故事。」

  「你是說這就是【好運泉】?」雷古勒斯問,「但故事最後不是說好運泉根本就沒有魔法嗎?

  「她們之所以能獲得幸福,完全是靠自己的努力。」

  「其實我們一開始想叫它『福靈泉』,這麼說你應該能理解了吧。」海柔爾取下脖子上的鑲嵌著藍色貝雕的錐形項鍊,「這是一口天然的福靈劑泉眼!」

  「我們注意到這條河水裡的鲶魚格外地油滑,捕魚的工具總是在最後關頭壞掉。」她拔掉項鍊頂端的珍珠,將項鍊浸入泉水,「於是就發現了這裡。」

  「不過我必須要提醒你,」小巴蒂壓低了聲音,「這泉水可比福靈劑強大得多,也危險得多。

  「當天我們的確非常幸運,但第二天都得到了相應的懲罰。」

  「我只用手指沾了一點,」海柔爾將項鍊扣到了雷古勒斯的脖子上,「第二天就從樓梯上滾下來,摔斷了腿。」

  「我喝了一口,」小巴蒂幽幽地道,「第二天就被發瘋的公馬踢中了腦袋。

  「要不是朱利安叔叔當時就在旁邊,你可能就再也見不到我了。」

  雷古勒斯咽了口唾沫,緊貼著項鍊的皮膚也變得滾燙起來。

  「所以慎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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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那座瀑布!」塞西莉亞看著面前三個濕漉漉的孩子,「梅林啊,真不知道那個鬼地方到底有什麼吸引你們的。

  「要是小布萊克先生因此生病,我絕對饒不了你們兩個小鬼。」

  三個孩子悄悄交換了一個眼神,同時竊笑起來。

  這是他們的秘密。

  朱利安曾經說過,拉近距離的最快方法就是共同保守一個秘密。

  所以現在海柔爾和雷古勒斯已經可以相互稱呼教名了。

  「克勞奇夫人,請別責怪他們。」雷古勒斯站出來,「我很高興能和他們成為朋友。」

  「我當然不會,聽不出來剛剛是在敷衍你嗎?」

  雷古勒斯楞在了原地,顯然他所受到的良好教育里並不包含如何應對「玩笑」。

  「小孩子幹嘛裝得這麼老成,」塞利利亞哈哈大笑,捏了捏雷古勒斯的小臉,「小心年紀輕輕就長一臉皺紋!」


  她施了個魔咒,將三個孩子烘乾,然後像趕小鴨子一樣將他們趕到了會客廳:「好了,去吃飯吧。」

  這裡曾經是塞西莉亞舉辦藝術沙龍的地方,牆壁上掛滿了她的畫作。

  不同於雷古勒斯,塞西莉亞更喜歡創作風景畫,淡雅明亮的色彩和和斑駁的筆觸勾勒出瞬間的光影變化,這種風尚在十九世紀末從法國傳入了英國,很快就獲得了評論家的賞識。

  由於餐桌和椅子都被蒙上了白布,所以阿米在地板上墊了一塊厚實的毯子,晚宴變成了野餐。

  小巴蒂和塞西莉亞相談甚歡,因為他們有一個共同的敵人:老巴蒂·克勞奇。

  塞西莉亞認為,老巴蒂一直看不慣自己,所以這次故意將朱利安的遺產沒收,一個金加隆都不留給她。

  當年她和朱利安老夫少妻的組合,可沒少被人議論為「攀權附貴」。

  「可實際上呢,」塞西莉亞喝了點黃油啤酒,有些口不擇言,「克勞奇家的錢都被種植園給賠光了!我要是為了錢,當年就會答應布萊克的求婚,而不是……」

  「媽媽!」海柔爾急忙打斷她,這裡可還有個布萊克家的男孩在場。

  好在雷古勒斯貼心地假裝什麼都沒聽見,全神貫注地盯著海柔爾身後的那幅掛畫。

  那是一幅典型的印象主義風格的作品:滿滿黃沙之中,一個披巾纏頭的男人逆光而行,負著一副十字形的枙枷,上面懸掛著一排排用金屬絲線串起來的玻璃瓶,好像天使張開的翅膀。

  儘管筆觸模糊,但雷古勒斯還是感受到了他步履的莊嚴,以及玻璃瓶在風中碰撞所發出的脆響。

  「那是塞西莉亞的最滿意的作品。」海柔爾順著他的目光,落到了這幅名為《時縛伽》的畫作上,「它有一種令人安心的魔力。」

  「沒錯,」雷古勒斯囔囔,「畫中的男人是誰?」

  「他是一位印度巫師。」塞西莉亞說,「小時候我生過一場大病,差點死在英國。

  「我的父母帶我去印度的沙漠裡找到了他——哦,他的名字不是時縛伽,那是一位古代印度醫生的稱呼。

  「我不知道他叫什麼,只知道他經常出沒在西北部的沙漠裡,人們都以【時縛伽】來作為他的代號。

  「總而言之,他只用了三天就治好了我的怪病。」

  末了,她自嘲地笑了笑:「也許就是因為這樣,我才總是愛上那些老男人吧。」

  「媽媽……」海柔爾無奈地扶住額頭。

  「那個,」塞西利亞尷尬地咳嗽兩聲,「你要是喜歡的話,就送給你好了。」

  雷古勒斯剛想推脫,就被塞西利亞一句話堵了回去:「反正我也打算把它們都燒掉。」

  她們無權帶走任何一樣東西,所以塞西莉亞寧願把自己的寶貝都燒掉,也不願意看著它們淪落到不懂藝術的商人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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