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主僕夜話

2024-08-13 01:04:44 作者: 沸雪煮月
  沈玉汝和春時坐著雇來的馬車回到住處,春時將錢給人家結清。

  馬夫笑眯眯地說著吉祥話:「多謝公子照顧生意了,公子丰神俊朗,又有文氣,少不得要中個探花郎的,到時我這車也有幸沾了文曲星的仙氣了。」

  這話一出,先將春時哄得眉開眼笑,「那就借您吉言了。」銀子倒是捨不得多給一分,長安居大不易,處處要花錢啊。

  車夫也不計較,「一次要用車您還找我,我給您便宜。」說完駕著馬車輕快地走了。

  沈玉汝租的是一個小小的院子,只有兩間屋並一個柴房。

  春時放下東西,張羅著要拿出看家本事,好好做幾個菜給小姐補補。

  沈玉汝忙把春時拉住:「今日你也辛苦了,不必自己做了,你拿錢去買兩個菜並一壺酒,咱們也痛快喝一杯。」

  春時雖擔心她們所剩的錢也不算很多了,可看小姐這麼高興,不願拂了她的意,到底拿了錢出去買酒買菜。

  晚上,兩人親親熱熱圍著桌子一起喝酒吃肉。

  平日裡節衣縮食,輕易不見葷腥,如今春時端回來一盤子醬肘子,一瓦罐燉雞,還好說歹說讓人家贈送了一盤子素菜。

  沈玉汝用筷子夾了一塊肘子皮,這東西家裡好時她從來不吃,嫌膩!如今肚子裡沒有油水,吃起來竟覺得噴香。

  春時出去買菜時,沈玉汝在家蒸了米飯,此時就著米飯大口吃肉,間或兩人一碰杯,對飲一杯酒,真感覺暢快無比。

  春時也吃的滿臉是油,在外久了,規矩什麼的就不太嚴格了,顧不上什麼吃相,沈玉汝也從不去跟春時計較什麼主僕,兩人實同親姐妹一般。

  吃干抹淨,兩人洗漱一番,散了頭髮,換上寢衣,並排躺在床上,蓋著被子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

  外面月亮很亮,透過紙窗,將屋子照的也不那麼昏暗了。

  春時白天沒好問,此時躺下來忍不住說:「小姐,那我們還要不要管李郎呢?我又怕有那起子見不得人好的胡亂說出些什麼,到底咱們在家時,別家的夫人太太也見過不少,萬一哪家發現了什麼,又多話,咱們可怎麼辦呢?」

  沈玉汝經過一世,知道只要自己不說,不會有旁人多說什麼,

  她將其中緣故細細講給春時:「一來當初咱們從不見外男,雖女眷可能有認識咱們的,可到底以後「男女有別」,以後咱們跟女眷輕易見不得,想來也不容易被人撞破。

  二來咱們家到底是偏僻州縣,文風不勝,碰見熟人的機率就更小了,哪怕有故交,難道他們就知道咱們家到底什麼情況了嗎,倘若問起來就直說我從小身體不好,只在家中由父親教著,不常見外人罷了。

  更何況咱們又不是什麼高門大戶,若是真有朝中為官的故交舊友,當時沈李兩家也不至於落得家破人亡的地步。」

  春時聽了也覺得有理,心裡安定下來。

  沈玉汝嘆口氣:「至於李郎,我也沒有想好。」

  前世種種難以忘懷,當初她和李郎兩情相悅,到最後也不能全然割捨。

  說到底兩人都是從未變心,只是沈玉汝苦於困在家中碌碌無為,滿身才幹無處施為,因而終日不得歡顏。

  李文君心存愧疚,又屢試不中,見妻子鬱鬱寡歡,更覺沒臉,沒辦法面對沈玉汝。

  嘆世事無常,分也不舍,合也難熬,兩人竟成了一對怨偶。

  「那就不救了吧,本來小姐和那李郎也從未有過什麼約定,如今也算不上咱們背信。」

  春時乾脆地想要把這個包袱拋下,既然小姐想要當男人,那救出李郎反而麻煩,不如從此撂開手。

  沈玉汝也情知這樣最乾脆省事,可她心裡又不甘心。

  她若是個男子,中了狀元又救出嬌娘必然是一段佳話,可她是個女子,就不能兩全了嗎?

  她想從此當個男人,又想把李郎救出來,她終究不忍心讓李郎老死大牢,或者被趕去什麼地方做苦役。

  當初只因有個大官的親戚看中了他們幾家的地,想要低價買走,他們不願,就被以莫須有的罪名誣陷,她父母親人俱死,所剩舊人只有一個春時並一個從小隔牆而住的李郎了。

  如果沒有這個波折,她一定會和李郎成親。青春懵懂時讀詩,有一句是「願同塵與灰」,當時她一下子就想到了李郎,羞得好幾天不敢見他。

  「我想把他救出來。」

  沈玉汝輕聲道。

  「我想讓他藏起來,不見外人。我會給他建一個最大最漂亮的園子,裡面種著楊柳桃竹,栽滿奇花異草,他愛養鳥我給他買籠子,愛養魚我給他挖池塘。你說,他願不願意一輩子呆在院子裡,永遠不出去。」

  春時聽了這樣的許諾,乾脆的說:「他不願意我願意,這不比蹲大獄強出百倍,他若是不知感恩,仍是不足,那還是人嗎?」

  「你覺得他願意?」

  「當然願意!」春時斬釘截鐵地說:「就算他不願意,小姐說清楚自己的為難,他也就願意了。他要是牽連小姐被發現是女兒身,對他自己也沒有什麼好處啊。」

  沈玉汝知道李文君上輩子幾乎在弄蘭軒呆了幾十年,可她不確定,這輩子沒有屢試不第的李文君,會不會甘心餘生只與花鳥相伴。

  她對春時說了自己的擔憂,春時卻不以為意:「小姐救他是因為小姐心善,小姐不救他是因為小姐現在也如履薄冰,不敢擅動。小姐救他擔了風險,他為小姐受些委屈有什麼要緊。」

  沈玉汝默然,心緒有些煩亂。

  「我再想想吧。」

  更何況,她心中也後知後覺地有些擔憂,上輩子她能中狀元,就代表她這輩子也能中狀元嗎?

  萬一這輩子出了什麼差錯,或者她年老體衰,太久沒有讀書寫文章,水平一退千里,別說狀元了,最後落得個三甲「如夫人」呢?

  二甲三甲遲遲不得授官的大有人在,沒有親友相幫,也沒有金銀開路,多少人一輩子候補。她孑然一身,沒有任何助力,只有一甲,才能讓她不至於被遺忘。

  還是要做好兩手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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