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火曜日。
周二,是一周中的第二天,其英文名稱為Tuesday。據歷史學家研究,Tuesday這個詞源於古英語的「Tiwesdæg」,又被稱為Tyr的日子。Tyr是北歐神話中的一位戰神,被認為是勇氣和正義的象徵。
不過,不管是勇氣還是正義,都和今天的他不沾邊。
雲居漱月按下吵吵嚷嚷的鬧鐘,打理好自己,重新纏好手腕上鬆開了的繃帶,拎著個白色的手提袋,趁著天光微亮,早早出了門。
五點。
街邊的燈還亮著,作為黎明前的道路上唯一的光源,盡職盡責地守在漫無邊際的昏沉里。
出門前翻了翻之前白川遲去隔壁華國做學術交流時給他帶回來的黃曆,看見上面大大的三個字「忌出行」,雲居果斷拎包就跑。
狼狽奔逃。
以至於沒有看見書頁被帶起的風往後翻時出現的連續不斷的空白。
就算看見了也不會有什麼不一樣的。
註定了的事情,誰都改變不了。
不是嗎?
組織是一個相當優秀的跨國犯罪團伙,開設了一系列的外語教學作為成員的選修課程。
白川遲明面上是東大醫學院的高材生,雖然初中二年級結束後就跳級到高中,幾次破格跳級,年齡有些小,但成績優異,溫和有禮,很受老師同學們的喜愛,經常跟著導師去往各國參加學術交流,也經常給他們這些組織里的朋友帶些禮物。
當然,都是裝的。
雲居可不相信這一隻會是什麼乖巧熱心的主兒。
但是,為了自己在組織的前途和明面上的學業,白川無比認真地拖著他天天去上課。
甚!至!還!周!末!加!練!
於是,硬生生把雲居逼成了發音比老師還標準的語言全才。
真是造孽!
所以,在忘了自己那份伴手禮的時候,白川遲神神秘秘地把這本比磚還厚的黃曆從不知道哪個犄角旮旯里翻出來遞給了他,說是捎給自己的見面禮。
說是他自己給自己的見面禮。
繞來繞去的話讓他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反應過來。
書頁古舊泛黃,好像承載過數十年時光的洗禮,上面一天天的日期卻都是未曾到來的。
硃砂細楷,帶著別樣的風骨。
雖然知道除了他倆組織里好像也沒有幾個精通華國語言的人,但他的確是對這本帶著神秘色彩的磚頭產生了極大的好奇。
秉承著不要學習旁門左道,但可以適當崇尚封建迷信(劃掉,請勿模仿)的原則,雲居的確好好研究了很久這本書。
不科學。
但沒關係。
畢竟它幾乎可以用靈驗來形容。
或許,這種本來就不科學的東西才是最有用的吧。
他最後,死在了「諸事不宜」那一天。
毫無意外,甚至可以用平淡來形容。
只是又是陰天。
上面用硃砂寫的小字好像被人描了無數遍,紅得像未凝的血,在泛黃的紙頁上格外醒目。
不多不少,最後一頁。
就像是知道他不會再翻開了一樣。
正好十年。
哈,可悲的宿命。
★
來到熟悉的四號基地,將紙袋輕輕放在白川遲的辦公室門口。
他通常實驗的前一夜宿在辦公室里,第二天早上六點起,現在還有半個小時。
可能白川遲也沒想過,他會起這麼早專程過來試藥吧。
雲居漱月輕笑一聲,悄悄離開。
天色蒙蒙亮。
實驗本來定在八點開始。
但當六點一刻,白川遲看見門口的紙袋後披著衣服匆匆趕到實驗室時,看見的是實驗台上早已昏迷不醒的雲居漱月。
Silver Bullet已經開始起效了。
血液翻湧著,耳邊安靜的像沒有人一樣,細密的疼痛好像順著血管從心臟蔓延到全身,無疑,強勢的藥效毫不留情地剝奪了他對外界的感知,眼前只留下一片黑暗。
寂靜無聲,輾轉不定。
雲居漱月甚至覺得他有一瞬間已經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了。
一切感知屏蔽,只除了痛感。
鑽心噬骨的疼痛,在無力和麻木中被一點一點不斷放大。
他甚至連掙扎都做不到。
——他失去了掌控自己身體的權利。
一點一點在痛苦中被消磨掉了生機,只剩下麻木與空洞。
仿佛可以感受到生命的流逝。
大概是……
另一種概念上的一切如常?
熟悉極了。
可這次……他連耳邊的呼喊都聽不見了。
只能放任自己陷入無力。
放任自己淪於黑暗。
孤身一人。
和往常一樣,倒也沒有什麼差錯。
真是個有趣的夢啊,倒是要把他好不容易癒合的皮肉重新割開一遍了。
不過也好,起碼現在一切順利。
——真的是夢嗎?
——等醒過來再說吧。
如果還能醒過來的話。
哈 。
意識再次被拖入混沌,徒留一個荒唐的念頭悠悠打著轉,頃刻間溺死在肆無忌憚噬咬的痛苦裡。
真是的,明明也算是有經驗了,怎麼還會那麼難熬呢?
算了,無所謂了。
就看看能不能活下去啦。
★
儀器發出尖銳的響聲,白川遲又一次從辦公室里匆匆跑來,看著下屬已經開始有條不紊地給台子上靜靜躺著的人注射著不同的藥物,心裡是抵擋不住的無力。
纖瘦的少年長開了,高挑的身形足以撐起往日裡松松垮垮的白大褂,淺藍色的眼睛裡多了些凌厲,墜著長長銀鏈的銀框眼鏡終於也成為了他每天的必需品。
畢竟,他必須每天過目銀色子彈的實驗報告。
不可逆轉的損傷,從一開始就已經說明了一切。
銀色子彈的藥效和十年前有了太大的出入。
或者說,這早已不是可以逆轉時光的神藥,而變成了催命的劇毒。
一切未知。
台子上的少年一如既往的蒼白消瘦,這是實驗開始以來的常態。
那頭曾經會在陽光下閃爍著亮光的烏髮已經盡數變得銀白,無力地耷拉著,垂在肩肘之間,氧氣面罩覆蓋在瘦的有些脫相了的臉上,雖然只是略大了一點,卻顯得極其違和。
整個人好像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藥效持續的時間遠比十年前長。
遠遠超過了他當初估計的。
他不願回憶自己曾對他說過的話。
他錯的徹底。
本想給他一點喘息的時間,卻將他送入了更深的泥沼。
聰明的少年並不想連累他人。
所以,他同樣選擇了隱瞞。
門外傳來幾聲吵鬧,白川遲緊皺著眉,輕輕掩上了門,走了出去。
——儘管知道裡面沉沉睡著的少年不可能聽到,但他仍然不想讓這些紛繁雜亂的事來打擾他。
就當是他的一點點私心。
外面純白的走廊上瀰漫著消毒水的氣味,濃得嗆人。
那個穿著黑色風衣的身影靜靜地站在實驗室外側,冷眼看著旁邊顯得有些過於老實敦厚的男子——一個新面孔,小聲地與守在門前寸步不讓的研究員爭辯。
那頭將要及腰的頭髮已經褪成了淺金色,連同其中摻著幾絲刺眼的銀白,都一起被壓在了漆黑的禮帽下。
見他走過來,那雙墨綠色的眼睛微微抬起,像是盯上了獵物的狼,淬著狠勁兒。
「Sunrise ,我要一個合理的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