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裡的頭狼無聲地張開了利爪,眼裡本來藏在深處的殺意不自覺地漫開,化作點點幽光。
在黑暗中亮得嚇人。
琴酒無法理解,當年只用了兩個月就完成了測試的銀色子彈,為什麼在十年後,還會把一個人拖入死境整整一年。
他被BOSS 派到美國去擔任了一年組織未來Silver Bullet 研究員的監護人,他的後輩就這麼被禁錮在了實驗室整整一年。
甚至瀕臨死亡。
他絕不允許這種事情的發生。
——頭狼不想看見跟在自己身後一點點成長的小狼如此屈辱地夭折在狹小的牢籠之中。
——他也不想讓自己悉心培養的後輩死在實驗台上。
——又或者是出於一點可悲的私心,他不想見到他第二次踏上三途川的引渡船。
即使小狼早可以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獨當一面。
一點猶猶豫豫的雜念而已,只是出現在了最不該出現的人身上,因而顯得有些令人訝異。
不過也僅此而已。
他們彼此都心知肚明。
「Mezcal 是我行動組的人,我需要一個解釋。」
冰冷的槍口抵在額角,隨時可以奪去年輕的研究員的生命,但他毫不在意,絲毫沒有被威脅的自覺。
淺藍色的眸子也仿佛凝了層冰,閃著冷厲的寒光,直直地對上Top Killer 的眼睛,銀色的邊框在燈光下如利刃般閃著光,笑得有些癲狂。
「我也想要一個解釋,Gin 。」
「為什麼,Mezcal 會來參加這一次藥物實驗。」
雲居漱月從不會和除他以外的研究員來往,而銀色子彈的實驗在組織高層里一直都是公開的,他無法想像,在他告知了錯誤的實驗時間後,他為什麼還會來參加這次藥物實驗。
只有琴酒。
只有他,知道真實的實驗時間,還有機會告訴雲居漱月。
「之前留下來的樣品出了問題,有一個基因組的構造出現了逆轉,對藥效的影響不明,我本來就不打算讓他參與這次試藥!」
「你為什麼還要告訴他實驗時間?!」
淺藍色的眼睛裡倒映著憤怒與懊惱,白川遲知道這只是無端的猜測,但遇上能產生那麼一絲感情共鳴的人,他無法克制的選擇將對方一起拽下水。
「我寧可現在躺在實驗台上的人是我!」
琴酒淡淡地掃過他現在近乎於瘋狂的神情,勾起一抹冷笑,收起了伯萊塔,抬腳往裡走去,「Sunrise ,你或許需要考慮……你那拙劣的演技,是否能騙過那個小鬼。」
「你憑什麼認為,他連這種低劣的路數都看不出來?」
「伏特加,跟上。」
★
熟悉的窒息感再一次涌了上來,胸腔里的疼痛讓呼吸都變成了酷刑,思緒浮沉間,耳邊傳來皮鞋與地面接觸時有些沉重的響聲,混沌的大腦仿佛有了一瞬間的清晰,但還未等他辨識出自己猝然間捕捉到的信息,就再一次被拖下深淵。
雲居漱月難得的在痛苦中感受著自己從心底漫開的欣喜。
從前有些陌生的情感,在這一瞬間無比清晰。
他有些遲鈍的想著,或許實驗就快要結束了吧。
還好。
現在躺在這兒的是他,而不是白川。
剛剛甦醒的意識又渙散開來,重歸於往日的平靜無波。
琴酒站在實驗室外的玻璃前,看著儀器上顯示的生命體徵從懸崖一點一點被拉回來,平穩在一個依舊不正常的數值上,沉默著。
白川遲站在門口,垂著頭,好像終於冷靜了下來。
過了良久,才轉身回了自己的辦公室,再出來時,手上拎了一個白色的紙袋。
「這是Mezcal 在實驗開始前,托我轉交給你的。」白川遲依然不想和琴酒接觸,對他身後的伏特加揚了揚下巴,示意他接過去。
「如果他還醒不過來,一年之後的任務,我會替他去。」
伏特加小心翼翼地將紙袋裡的一沓紙頁取出來,猶豫著要不要遞給琴酒,但是並沒有得到他的任何回應。
「Mezcal 是最好的選擇。」琴酒從煙盒裡夾出一支煙,想了想,又塞了回去。
偏冷的語氣裡帶著幾分明顯的譏諷,「Sunrise ,你覺得你一個實驗組的人有什麼資格來插手行動組的選擇?」
「組織又為什麼要拋棄一個最優解,而去選擇一個殘次品。」
頭狼冷笑著,陳述著一個毋庸置疑的事實。
起碼在這件事情上,雲居漱月是不可能被替代的。
年輕的研究員並沒有狼崽子身上那種相似的狠勁兒與層層疊疊剝不開的偽裝。
狼崽子心理上反覆無常的病情反而是他最恰到好處的優勢,他會成為釘得最深的那根釘子,扎到日本公安藏的最深的那一處,再拔回來。
帶出敵人的血肉。
畢竟,這樣的人往往是羸弱而不占上風的。
沒有人會對一個有心理疾病的少年產生過多的猜忌與極大的信任。
但這樣的人,的確是最不會引起懷疑的。
這恰巧是可以利用的。
日本公安會利用,組織也同樣會利用。
日本公安需要他與正常人劃開邊界,去打入組織內部,而組織需要他的病弱與乖覺去預知敵人的下一步。
平心而論,這次實驗來的恰到好處。
身處光明的人看到的大多是可憐可惜與同情。
身處黑暗的人卻往往能看到更多。
他們不需要極致的信任。
他們要的只是一個結果。
——他們只需要掌握敵人的動向,而非將他們誘騙過來。
同是利用,光明往往會被黑暗壓一頭。
因為光明的世界裡少有黑暗。
光明大概無法想到。
——偏偏就是有人能狠下心利用這樣一個可憐人,去獲取敵人的信任。
——偏偏這裡就是組織。
——偏偏組織里從來不缺瘋子。
——偏偏……這個計劃是少年自己提出的。
他甘願成為那顆釘子。
將自己的弱點親手挖出來,鮮血淋漓的遞到人們面前。
展示出來的只有乖覺。
對於利用……
光明會有愧疚,但黑暗不會。
不擇手段,才是理所應當。
可能黑暗也不會相信,自己有朝一日會因光明而改變吧。
即使他永遠無法真的成為光明。
★
黑衣組織是一個跨越世紀的龐然大物。
它隱匿在暗處,不見天日。
有人忌憚於它的龐大,有人不屑於它的蒼老。
但不可否認的是,處處都有它的身影。
黑衣,血色,像亂葬崗上的烏鴉。
猩紅著眼,嘶啞地鳴叫。
為亡靈吟誦著喪歌。
歌頌著死亡。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盤根錯雜,不知深淺。
龐然大物從來都只在暗處。
牽動著一切。
操控著一切。
為了目的。
不擇手段。
「We can be both of God and the devil.」
永遠不要對你的對手報以輕視。
這是曾經那個少年在第一次見到那位先生時對方的警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