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早已枯萎的時光Ⅲ

2024-08-13 02:24:42 作者: 霽雲逐月
  十一歲那年,雲居漱月被那個把他從死神的鐮刀下拽出來的少年從四號基地領了出去。

  他似乎想先手把手地教他一些殺手的基本技能,不過很快,少年發現他對這一切掌握的很熟練。

  「訓練營,你帶我去的。」

  他忍俊不禁,輕聲提醒著。

  少年的記憶似乎出了什麼問題,對他始終處於有印象,但沒辦法回想起任何細節的程度。

  雲居漱月漫無目的想著,這或許就是他從訓練營里出來之後,又過了這麼久,他才再次見到他的原因。

  少年默了半晌,帶他解鎖了一個新地圖。

  訓練場。

  專屬於狙擊手們的訓練場。

  一個藏在巷子裡的秘密基地。

  少年對他的天資與勤奮很滿意。

  他帶著他學習了半年的狙擊,又帶著他連軸轉般地出了半年的任務。

  他見證著他一步步走到了行動組的高層。

  他見證了組織Top Killer 的成長。

  忙忙碌碌的一年後,雲居漱月參加了組織的考驗。

  他順理成章地成為了這一輩年齡最小的代號成員。

  萬幸,那兩年中注射的藥物並沒有影響到他在訓練營里養成的習慣和機敏的反應能力。

  種種致命的技能刻在了腦子裡,形成了肌肉記憶。

  更何況,在一年的特訓之後,再生疏也都能恢復個七七八八。

  當他從狙擊鏡里看到任務目標後下意識地瞄準射擊一氣呵成時,他有點相信研究員說的自己在意識不清時把他胖揍一頓這種事了。

  唔,下次下手的時候會輕點的,如果到時候他的理智還在的話。

  出乎意料的順利,讓被派來協助及監管他考核的行動組老前輩有些驚訝。

  他也有些無奈,輕咳一聲,淺笑著解釋了一句:

  「手比腦子快了一步。」

  已經麻木了,所以才格外果斷。

  老前輩瞭然,問了一句:「你是訓練營出來的吧。」

  很肯定的語氣。

  他說,他和他三年前見過的那個成員的風格一模一樣,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只不過,他好像沒有那個成員那麼冷漠。

  他說,在看到了他的這些行為之前,他差點以為他真的只是一個有禮貌又有點害羞的小孩子。

  他真的偽裝的很好。

  雲居漱月仍然輕輕笑著,顯得很乖。

  他問,那個成員是叫黑澤陣嗎?

  老前輩笑呵呵地點點頭,對嘍,以後他就是你的頂頭上司了。

  在行動組,要好好干啊。

  提交了任務報告之後,他得到了屬於自己的代號。

  Mezcal 。

  是Gin 告訴他的。

  是黑澤陣告訴他的。

  真是一個不錯的生日禮物啊,他想。


  然後吹滅了桌子上點燃的蠟燭,準備睡覺。

  雲居漱月本以為自己會就像這樣,輾轉在四號基地和行動組,忙忙碌碌地過完自己的一生。

  好像也挺不錯的。

  組織里的人其實也挺好相處的,當然,某些特殊情況不算。

  至少比以前在光明里所受到的那些「關懷」要好太多。

  他以為自己的生活又平靜下來了。

  他以為沒有什麼能再影響他的心緒了。

  然而,當那些關懷過他的人再度出現時,他又忽然有了興致。

  他們想讓他去充當臥底的角色,並承諾他會查明殘殺他父母的人。

  去臥底在黑衣組織。

  他在心裡嗤笑著。

  無能的政客啊,怎麼這麼喜歡在同一個地方下手呢?

  他們……是不是太過於自信了?

  還是說,是他顯得太過於良善了呢?

  一顆千瘡百孔的心,為什麼要去相信刺破他的錐子?

  不管如何,外人所看到的,都只有他眼中是不加掩飾的渴求。

  他甚至答應得有些急切。

  ——急切的等著這些笑面虎撕開自己的偽裝。

  他們自作聰明的以為,這只是一個逐漸懂事的孩子被「不小心」觸及痛處時的悲傷所帶來的急切。

  他們對自己的籌碼有絕對的信心。

  用兩條無辜的人命揉合成的信心。

  他們到底是怎麼敢的?!

  心裡已經很久不被觸及的悲傷又慢慢被渲染開來,一片苦澀。

  與黑漆漆的烏鴉交易靈魂的人啊,你們準備好真正該付出的代價了嗎?

  我可不再屬於光明啦。

  他們笑著安慰他的情緒,讓他靜靜蟄伏,等待時機。

  啊哈,一個知根知底的孩子,一個沒有牽掛的孩子,多麼適合作為誘餌啊。

  至於其他的,一個自我封閉了好幾年,還有心理疾病的孩子又能想到什麼呢?

  雖然……可能有些良心不安,但他們會補償他的!

  查明當年的真相,不就是最好的補償嗎?

  那不就是他一直想要的嗎?

  以承認一個人盡皆知的事實,來獲得一條忠犬,難道不是值得的嗎?

  他們虛偽的笑著,問他想要什麼。

  他們說,往後的日子可能會很辛苦。

  他們說,往後的日子可能會有很多危險。

  他們說,要他做好時刻犧牲的準備。

  雲居漱月笑得很開心,淚水從通紅的眼眶裡滑落。

  他說,他只想要一個真相。

  他只想要當年的真相能夠真正的公之於眾。

  少年蒼白的臉上寫滿了希冀,引不起任何的懷疑。

  他們得到了想要的回覆,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他們認為皆大歡喜。


  看啊,光明從來不會拋棄任何一個人!

  他們高舉著手臂,假惺惺的歡呼著。

  而雲居漱月,從那天開始,就和黑澤陣商量著,布下了一場大局,並且以一點無關緊要的代價,獲得了呈遞給了隱藏在深處的那位先生的機會。

  他第一次面見了BOSS 。

  BOSS 對他們很放心,他說,他信任著自己的下屬,信任著他的孩子們。

  他甚至將一切主導權交給了雲居漱月。

  雖然催眠的音頻的確有些惱人,但他不在乎。

  命都可以隨時丟棄的人,還會害怕泄露什麼秘密?

  可笑。

  有一說一,除了暗戳戳的催眠以外,BOSS 的確是個負責任的好上司。

  畢竟,開誠布公的黑暗總比虛情假意的光明要好。

  這才是真正的皆大歡喜。

  鮮為人知的,Mezcal ,從不是什麼行動組的繼承人。

  他是背後的執棋人。

  始終浮於表面,卻總是藏的最深。

  必要之時,他也會成為一顆棋子,去完成最終的布局。

  他不會被虛偽的光明所掌控。

  永遠不會。

  他制定了無比周密的計劃,羅列出了一切可能會發生的意外以及它們的解決辦法。

  他不加猶豫的親自跳進了局裡,將掌控權託付給了黑澤陣。

  他早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這場對弈中,他必然是最後的犧牲品。

  毋庸置疑。

  但他必須確保,即使自己出現了變數,計劃也能順利進行下去。

  只是,他也沒想到,這場局裡的變數太多,他……也漸漸迷失在裡面了。

  白川遲杳無音信。

  黑死酒朝死里的折磨。

  警校里猝不及防將他包圍的陽光。

  他的心開始動搖了。

  他想護住那一絲難得的溫暖。

  他想護住那一點久違的光明。

  真正的光明。

  可是他做不到。

  他誰也沒護住。

  從警校畢業後,他又落入了黑死酒手中,那是他第二次參與Silver Bullet 的人體實驗。

  數不清的藥劑被注射進他的身體,他無力抵抗,也無權抵抗。

  他始終是13號實驗體。

  這是一切的基礎。

  只知道昏昏沉沉的度過了很久,他掙扎著,企圖在接踵而至的不良反應里尋找著理智。

  瀕臨極點時,他遇到了一個小女孩。

  這麼說或許不算準確,但他的確可以仗著年齡自稱一句她的長輩了。

  是白川遲很久很久以前和他提過的,來繼承銀色子彈實驗的小研究員,宮野志保,代號Sherry 。


  出乎意料的,她抗拒著人體實驗。

  甚至為此和黑死酒爭吵。

  於是,實驗被迫分成了兩部分。

  由黑死酒繼續下去的Silver Bullet ——或許後來改換了項目的名稱,但他已經沒有任何印象了——只不過功效由最初的「永生」變成了毒藥,在他身上的實驗就是最好的證明;和由小志保帶領的APTX —4869,繼承了她父母的研究,向著那個不切實際的目標展開研究。

  四號基地分做了兩派。

  幸運的是,他被宮野志保爭取了過去。

  理由是APTX —4869需要關於以前銀色子彈實驗的一切數據,以及切實的,對人體造成的影響。

  以往Silver Bullet 的實驗報告都是公開且透明的。

  這個理由很沒有信服力,但BOSS 默認了這件事。

  雲居漱月選擇把這位新來的小研究員當成了親妹妹一樣關心。

  儘管不是用具體的語言。

  ——黑死酒所準備的第三版Silver Bullet 和其它藥劑的副作用所帶來的影響太大了。

  他感謝她能讓中斷已久的計劃重啟。

  但是,當他好不容易從噩夢中掙脫出來時,事態已經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了。

  五年。

  他這顆棋子缺席了整整五年。

  這是他從來不曾料想過的變數。

  萩原研二死於爆炸。

  松田陣平死於爆炸。

  當他拖著枯木一般的身體趕到天台時,如同晴天霹靂。

  諸伏景光死在自己曾經很長一段時間的搭檔手裡。

  執棋人暫時缺席的時候,一切只能按照組織的規矩來。

  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無力。

  黑色大衣下包裹著的病痛,前所未有的折磨人。

  撕心裂肺的苦澀。

  看啊,他誰都沒有護住。

  依然只是痴心妄想罷了。

  ……又是我害死了你們嗎?

  白川說他病了,這不是他的錯……但他不相信。

  怎麼可能呢,分明就是自己害死了他們。

  自己才是那個罪無可恕的惡人。

  是他害死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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