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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二色蓮01

2024-08-13 02:30:46 作者: 薄月棲煙
  洛州在青州西北,乘馬車而行,需得五六日功夫才可到,然而既有急案候著,憑著霍危樓雷厲風行的性子,多半是想快馬加鞭不分晝夜,可薄若幽的馬車卻快不起來。

  「侯爺,今夜可要歇下?」

  從清晨時分趕路,這一路上除了餵馬,再未停歇過,眼看著日頭西垂,繡衣使上前來問,霍危樓眉頭微擰,福公公便道:「只怕不必急這兩日,明公子和小世子還在路上,刑部侍郎林大人走水路也慢的很,咱們早去了又如何?」

  聽著福公公口中所言,薄若幽眉心微動,公子世子是誰她不知,可刑部侍郎她卻聽的明白,此番洛州之案不僅武昭侯親臨,還有刑部侍郎自京城南下,可見是樁重案。

  霍危樓轉眸,目光落在了朱漆寶蓋的馬車之上,馬車華麗結實,可這一日未曾停過,薄若幽雖一言不發,卻早已被顛的面色發白,午時進食之時,霍危樓知道薄若幽只吃了小半糜餅,他眸光微沉,「至前面村鎮,尋一處歇腳之地。」

  福公公笑呵呵的應了,「不錯不錯,老奴跟著侯爺一路從京城到青州可是快累壞了,此番咱們悠然些,到底是十年前的案子了,再耽誤幾日又如何?」

  霍危樓眉心輕蹙,馬鞭一揚,更快的往前疾馳而去。

  福公公笑著打馬跟在馬車外面,繼續和薄若幽說話,這一路上行路實在無趣,早前南下之時一路上都是幹練少言的繡衣使,累便算了,連個與他好聲說話的都無,如今多了個薄若幽,福公公實在高興,「幽幽,你早前說有求於侯爺,你有何求?不若說給咱家,屆時咱家給你美言幾句……」

  一天下來,福公公對薄若幽親善更甚,午時問她義父如何喚她,而後便以長輩自居,喚她幽幽,薄若幽聞言唇角微彎,「不敢勞煩公公,因非尋常所求,在差事未辦好之前,不好明言。」

  福公公眉頭一挑,「定要辦好差事才開口,莫非,是和你行仵作之術有關?」

  薄若幽低頭淺笑一下,「公公如此想也並無不可。」

  夕陽西下,金色餘暉落了滿山,越往西北,冬日余雪愈厚,官道兩側,更是皓雪層疊,連綿遠去,福公公高坐馬背之上,見薄若幽不言倒也不追問,只瞧她巧笑倩兮,眸擁霜雪,一時目光更柔和了些,「你這般想是對的,侯爺向來論功行賞,不過……」

  略一猶豫,福公公語聲稍嚴肅了幾分,「不過這個案子,不好辦啊。」

  薄若幽抬起頭來,眸帶疑問,福公公卻看了一眼前面的霍危樓道:「公事還是讓侯爺說與你,不過你也無需緊張,侯爺此番帶你來,還是以驗屍為重。」

  薄若幽應聲,心底肅然了一分,雖早料到此番案子非同尋常,可如今福公公都這樣說,想來比她猜的還要難辦些。

  最後一絲夕陽餘暉落下天際之時,一行人入了一處小鎮。

  探路的繡衣使道:「侯爺,此處名喚秀水鎮,前後百多戶人家,有兩處客棧,小人已將空房多的來福客棧包了下來。」

  霍危樓點點頭不曾多言,打馬走進了秀水鎮唯一一條長街。

  秀水鎮偏僻,住戶多為本地百姓,忽然見生人出現,皆出門圍看,幸而今日所有繡衣使換了常服,這才沒那般駭人,眾人眼看著,只覺又是哪戶富貴人家路過此地。

  來福客棧很快便到了,大大的酒旗迎風招展,外是個歇馬的大院子,往裡走便是一棟二層小樓,雖是簡樸,卻也是灰瓦白牆乾淨整潔,等薄若幽的馬車進了院門,立刻便有小廝迎了上來。


  簾絡一掀,小廝殷勤的放好了腳凳,「拜見夫人……」

  薄若幽正要矮身下馬車,聽聞此言面色微變,而霍危樓本已到了正廳門口,聽到此話,不由皺眉望了過來。

  薄若幽連忙道,「我不是夫人。」

  小廝機靈的很,「啊……那是少夫人……」

  客棧在這鎮子上,客人南來北往,但凡有女眷,大都為眷屬隨行,因此小廝才以為坐著馬車的薄若幽身份尊貴,定然是夫人或者少夫人。

  薄若幽無奈皺眉,福公公見狀快要笑趴下,輕咳一聲道:「莫亂認人,這是我們家小姐。」

  小廝面色尷尬一瞬,「公子龍章鳳姿,小姐端華貌美,看著實在是像……小姐恕罪,是小人眼拙了,請裡面請——」

  霍危樓站在廳門,聞言眉頭皺的更緊,可看了福公公一瞬,他沒說什麼進了廳門,薄若幽自然不敢認了這聲小姐,下了馬車有些猶疑的看著福公公,福公公卻上前將她虛虛一攬,「不這般說,這一路上,人人都要將你當做我們少夫人了。」

  薄若幽猛然想到了那一夜鄭瀟非說她是侯爺夫人的場面來,這般一比對,福公公這聲小姐倒顯得沒那般駭人,而適才霍危樓那嚴厲的視線就落在她臉上,她知道,霍危樓一定覺得被冒犯了,天地良心,難道她就聽的很高興嗎?

  進了廳門,便見客棧掌柜殷勤的在霍危樓面前說著話,「還有三間上房,剛好公子和小姐一人一間,這位……老人家,也單獨一處,另外還有五間二等房,給各位侍從大哥住也緊夠了,晚膳送去房中還是在外面用?」

  霍危樓已往二樓走去,「送來房中。」

  霍危樓步履生風,福公公連忙帶著薄若幽跟上去,待上了樓,便見霍危樓停在了中間一間上房之前,指了指盡頭那間,「你去那裡。」

  這話是對著薄若幽而言,她應了一聲,轉眸便見掌柜面色奇怪的看著他們,似乎覺得二人的關係很不像兄妹,福公公指了指盡頭的屋子,「走走走,去瞧瞧——」

  然而就在此時,樓下正門進來了一男一女,二人皆是年過三十,是一對夫妻。婦人有些愁眉不展的道:「好端端的佛法大會,說不辦就不辦了,這可如何是好?」

  一旁的男子扶著她腰身,勸道:「只能明年再來了,再不成,咱們去京城相國寺好了……」

  二人皆是外地口音,語聲亦大,說完此話,才發覺廳堂內多了許多人,待看到兩個帶刀繡衣使站在樓梯處時,二人神色一變,趕忙回房了。

  掌柜回頭一看,見薄若幽和福公公站在當下,而霍危樓也未進門,便笑著低聲解釋,「這二人昨日住進來的,本是要去棲霞山法門寺求子的,因法門寺二月初有一場萬佛大會,可昨日走到此處才得知,說法門寺佛法大會今年不辦了,今日留了一日,想等等看消息會不會變,看樣子是打算回去了。」

  掌柜的說至此一嘆,「每年法門寺佛法大會之時,在下這客棧也是日日客滿的,今年佛法大會不辦了,在下這客棧也都冷清了。」

  薄若幽在青州住了十年,洛州棲霞山法門寺之盛名她自是知道。

  大周重佛輕道,因此貴族無一不禮佛,便是皇家都有供奉佛寺的習慣,京城相國寺,便是百年前大周太祖命匠人所建,到了如今,已經成了最負盛名的大周佛寺。

  而這法門寺,卻是在相國寺之前便聲名遠播,前朝輕佛之時,法門寺便有天下第一佛寺之名,而這一年一度的萬佛大會,更是流傳了百多年的習俗,不僅洛州近處信徒會來,便是京城甚至鄰國之人,亦會來朝拜祈福。


  可好端端的今年怎麼不辦了?

  薄若幽有些疑問,可霍危樓此刻卻轉身進了屋子,薄若幽略一猶豫,到底沒多言,此番出來跟著霍危樓一行,一言一語都要慎重,不該問她便不多問。

  福公公拍了拍薄若幽胳膊,「去歇著吧幽幽。」

  薄若幽福了福身,轉身進了走廊盡頭的屋子,既是上房,房內自是闊達舒適,薄若幽近些年無遠行之機,又非嬌弱之人,倒也不會挑剔,可她是女子,到底得了幾分厚待。而這走廊盡頭的屋子寂靜又安全,也不知霍危樓是有心還是無意。

  夜色在此時籠罩下來,薄若幽推開窗便能看到客棧後院中庭的殘雪,幾株樹幹虬結的老柳樹枯著枝丫佇立在池塘一側,離得近了,或許能看到其上冒出的嫩芽。

  晚膳很快送來,薄若幽利落用完,因不見霍危樓召喚,便想沐浴歇下,可她還未沐浴完,房門忽而響了,薄若幽猛地沉入浴桶之中,心跳都有些發慌。

  福公公在外道:「幽幽,你過來一下。」

  鬆了口氣,薄若幽急急應了一聲,又趕忙出來擦身更衣,等到霍危樓房門口的時候,頭髮只松松挽著,發尾上還滴著水珠。

  敲了敲門,下一刻,門便開了。

  霍危樓襟口略散,身上是一件閒適的玄黑大氅,看到薄若幽的剎那,他眉峰微動。

  剛沐浴過的人,連眼睫仿佛都是濕的,面頰微粉,唇瓣薄紅,幾縷未挽住的墨發散在頰邊,越發襯得這張臉明眸皓齒,面頰到頸側的肌膚,更是瑩潤潮濕,暗香微浮。

  當真是冰肌玉骨,裁雪為神。

  薄若幽衣物穿的極是整齊,出來的匆忙,神色還有些許急慌,霍危樓落在門上的手微微一緊,收回視線轉身走了進來。

  「天啊,頭髮怎麼都還沒幹啊。」福公公正在收霍危樓隨身帶著的公文,見薄若幽濕漉漉的走進來,當下嘆了口氣,「外面這樣冷,你這樣是要傷寒的。」說著,竟然走到一旁撈起一方巾帕,指了指圓桌旁的凳子,「坐下——」

  薄若幽剛關上門,見狀有些遲疑,她的確很冷,這幾日天氣雖是轉暖,可殘雪都還未化完,夜裡正是最冷的時候,頭髮來不及擦,只得滴著水出來,她只覺十分失禮,可沒想到福公公待她如此關懷。

  可她沒敢動,只有些敬畏的看著站在窗前的霍危樓。

  霍危樓側身對著她,目光也落在後窗之外。

  福公公無奈失笑,上前一把將她拉到凳子上坐下,「怕侯爺做什麼?是誰說不怕侯爺的?」

  被當面揭底,薄若幽更覺難安了,誰料福公公竟然一邊幫她擦頭擦一邊道:「當年咱家照顧長公主的時候,長公主最贊咱家一手梳發的手藝……」

  薄若幽如芒在背。

  長公主乃是霍危樓親生母親,當今陛下的親妹妹,福公公是照顧長公主的,她何德何能?

  薄若幽就要起身,福公公一把將她按下,「別慌,咱家現在看你,就和看小侄女一樣的,你不必與咱家見外……」

  薄若幽頗不好意思,「民女不敢當。」

  福公公但笑不語,只繼續給她擦頭髮,薄若幽看了一眼霍危樓的背影,「不知侯爺有何吩咐?」

  霍危樓這才轉身,他狹著眸子,以一種意味不明的目光睨著她,這般目光既是威壓迫人,又有種實質般的侵襲之感,薄若幽一顆心被他看的七上八下。


  「會騎馬嗎?」

  這一問,薄若幽便明白了過來,馬車還是太慢了,她有些拖累大家。

  薄若幽唇角微抿,「會。」

  霍危樓便道,「明日騎馬走,洛州的案子不好耽誤。」

  福公公此刻也道:「案子雖是舊案,可近幾日死了人,這個著急的很。」

  白日裡福公公還頗為悠然,夜裡許是收到了別的消息,亦覺此行該極快些,薄若幽應聲,「民女明白,民女會騎馬。」

  似乎叫她過來便是為了此事,既已吩咐完,薄若幽便猶豫是否該告退了,可福公公卻道:「侯爺,不若將案子交個底?」

  霍危樓略一思忖,走到了書案之後落座,「剛才你聽到了,法門寺佛法大會今年不開了。」

  薄若幽心底一動,福公公便接著道,「此番,我們要去的地方便是法門寺。」

  霍危樓又問,「你可知法門寺與皇家的關係?」

  薄若幽腦海中閃過些許流傳,卻都不肯定,於是搖了搖頭,福公公便道:「法門寺為前朝最負盛名的佛寺,除了他歷史久遠,出過好幾位高僧之外,還因為他地下有一座地宮,地宮之內,供奉著佛陀真身舍利。」

  薄若幽秀眉微揚,此事她有所耳聞。

  福公公繼續說道:「這地宮前朝朝滅之時,差點為盜匪所毀,到了咱們這一朝,太祖爺便令人重新修繕了地宮,且每三十年開地宮一次,借佛陀真身舍利,行祈福法會,以求咱們大周國泰民安。」

  「十年前,便是上一次打開地宮之時,當時陛下親臨,還帶了半個朝廷的文武百官至此,整個祈福法會都十分之順利,可就在最後一日要將舍利重新放回地宮之時,舍利卻消失了,那顆舍利子據傳為佛陀真身舍利,法會本就是為了祈福國泰民安,結果舍利子還丟了,當時陛下便勃然大怒,還因此病了一場。」

  薄若幽忍不住問:「莫非此番是為了追查舍利子?」

  霍危樓道:「舍利子這十年來一直在追查,只是當年和舍利子一起消失的,還有法門寺的主持淨空大師,因此多年來一直謠傳,說是淨空大師為了求佛緣,私盜走了那枚舍利子。可就在一月之前,法門寺內發現了一具骸骨,據他的徒弟說,那一具骸骨,多半是消失了十年之久的淨空大師。」

  薄若幽恍然大悟,月前洛州上報朝廷,建和帝便令霍危樓親查此事,後來受了信陽侯所託,方才繞道而行,可最終還是為了洛州的案子。

  霍危樓語聲更嚴肅了一分,「若骸骨當真是淨空大師,他何時死亡便是個疑竇,且若能查清當年之事,或許能找到那枚丟失已久的舍利子,這些年來,外界都不知舍利子早已丟失,每年的萬佛大會亦照常開著,此番是發現了骸骨才暫停了,此事你知便好,不可告與旁人。」

  薄若幽立刻應下,霍危樓又道:「此番除了本侯,還有十年之前負責安排舍利祈福大會的幾位朝臣,當年事發之後,他們也曾列入疑犯之列,不過後來追查無果,又不好將此事鬧大,便掩了下來,此番消息送回京城,已令他們一同趕往法門寺。」

  薄若幽禁不住神色嚴正了兩分。

  怪道令霍危樓千里南下,原是為了此案,關於法門寺地宮供奉著佛陀舍利的流傳一直都有,只是三十年一開的祈福法會專為皇室天家所有,尋常老百姓不得參與,再加上三十年才一次,因此名聲還沒有一年一度的佛法大會來的大,可事關皇室,舍利子丟失,高僧主持亦或許早已身亡,這般算下來,這樁案子當真該武昭侯親臨。


  見薄若幽眸色沉凝,霍危樓道:「此番你重在驗骨,死了許多年的人,到底是不是淨空大師還未有定論。」

  薄若幽應是,又忍不住問:「可公公適才說剛死了人?」

  霍危樓眸色微沉,「當年直接負責此案的是老洛州知府,後來他升入京中,為刑部侍郎,三年前本已告老還鄉了,此番得知尋獲到了淨空大師的屍骨,又被召來洛州,前夜得的消息,剛到洛州兩日,他便墜下了法門寺後山而亡。」

  薄若幽心神一緊,還未看見屍體,可只聽霍危樓幾言,她已意識到了詭異處,老知府好端端的墜下了山崖而死,這是意外還是人為?

  「此案或比安慶侯府的案子還要複雜,且牽扯皇室與頗多朝臣,可算國事一列,你需用足心思。」頓了頓,霍危樓又道:「可若驗不出,本侯也不會責難你。」

  薄若幽攏在袖中的手微微緊攥,「是,民女明白。」

  案子的底也交完了,可福公公還在給薄若幽擦頭髮,霍危樓盯了福公公一瞬,眉頭不耐的微擰了起來,薄若幽一時有些坐立難安的,早前在安慶侯府辦差和如今跟著霍危樓一道大為不同,時時跟著,便更能知道關乎他性情陰沉難測的傳言是真。

  「多謝公公,侯爺若無吩咐,民女便告退了。」

  薄若幽識趣的站起身來,只聽霍危樓「嗯」了一聲,她福了福身,又謝了福公公,這才轉身出去,還將門關了好。

  福公公看著手中巾帕面色一苦,「侯爺那般駭人做什麼?」

  霍危樓卻冷著一雙眸子看著他,「你那一聲小姐若被母親聽見,可知她會如何?」

  福公公將巾帕放下,嘆了口氣,「侯爺這是要怪罪老奴嗎?老奴也只是覺得年紀相仿,這才動了些心思……」

  霍危樓神色卻未有鬆動,「她與你與我都並無干係,此番差事了了後,她便要去往別處,你屆時待要如何?幸而她知進退,否則你待她之好意,只會害了她。」

  福公公雖是奴才,可身份地位遠高於常人,一般女子得他長輩般的關懷,必定大為感動,再加上他還是武昭侯之親信,說不定還要生出些別的心思。

  福公公笑道:「侯爺最會洞察人心,既然看出幽幽是個乖覺守禮的,如何擔心這些?老奴總覺得與她有些緣分,此案之後即便各奔東西,那這些日子,老奴豈非應該待她更和善幾分才好?再說了,她又非侯爺手下,老奴難道還要對她頤指氣使不成?」

  霍危樓被這話堵的皺眉,福公公卻上前,語氣比待薄若幽還要親柔兩分,「我的侯爺,此處非是朝堂,亦並非戰場,她一個小丫頭而已,不必事事權衡。」

  霍危樓聽他此話,再如何要疾言厲色,也都擺不出了,無奈搖頭:「囉嗦——」

  言畢站起身來,自去歇下了,他背影仍是挺闊寬厚,頂天立地,步履生風,倒也依稀有幾分青年意氣,福公公嘆了口氣,他家侯爺也不過才二十有三啊。

  一夜淺眠,隔壁屋內剛傳出響動,薄若幽便醒了,她利落起身梳洗,等提了包袱出門之時,霍危樓也剛從屋內出來,薄若幽忙福身請安。

  霍危樓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想說什麼又忍住了,待至樓下用了早膳,一行人出了廳門準備御馬啟程。

  給薄若幽準備的是一匹體格健碩卻個頭不高的溫順黑馬,霍危樓翻身上了馬背,轉眼看著薄若幽,他這般一看,其他包括福公公和繡衣使在內的十多人,也都齊齊望著薄若幽。


  薄若幽牙一咬,顫顫巍巍的爬上了馬背,動作雖有些僵硬,可到底坐穩了,執鞭勒韁亦還算嫻熟,霍危樓這才收回視線打馬而去。

  少了一輛馬車,眾人腳程快了許多,然而剛到中午,薄若幽額上便開始出冷汗。

  她馬術尚可,卻未騎馬遠行過,不過行了半日,兩條手臂便似灌鉛一般,大腿內側更是一片火辣辣的痛,等到了黃昏時分之時,她簡直覺得整個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了,而此時,繡衣使稟告了一件令她萬念俱灰之事。

  「侯爺,此處往前百里,皆無村鎮,今夜只怕難尋落腳之處。」

  霍危樓淡聲道,「既是如此,便徹夜趕路。」

  薄若幽只覺五雷轟頂,這時,霍危樓看了過來,「可能堅持?」

  薄若幽面上汗津津的,心一橫,重重點頭,「能。」

  霍危樓不知為何又多看了她兩眼才移開目光,他利落一揚鞭,「三日之內,趕到洛州!」話音還沒落定,人已疾馳出了一射之地。

  薄若幽一陣倒吸涼氣,拉著韁繩的手微微顫抖,大腿疼到麻木,腳蹬都有些踩不穩,可開弓沒有回頭箭,她若此時說不成,也不知霍危樓會如何。

  薄若幽咬著的牙便未鬆開過,待夜幕降臨,隊伍速度仍是不曾減慢,而霍危樓只有在有吩咐要和繡衣使說的時候,才會放緩馬速,其餘時候,薄若幽連他背影都難看到,不知不覺,一輪清月升上中天,薄若幽冷汗順著臉頰而下,連襟口都要汗濕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聽到福公公遠遠的喊了她兩聲,她猛地醒過神來,抬眸一看,原來她竟無知無覺的落後了隊伍一大截,她立刻想揚鞭走快些,然而那隻落在身側的手卻斷了似的提不起來,她身子在馬背上一晃,耳邊轟然有聲,連福公公接下來的話都聽不清了。

  正覺眼前也陣陣發黑,卻見一人一馬朝她馳來,那一人一馬速度極快,幾瞬功夫,便到了她眼前,借著清澈月光,薄若幽才看出來的竟是霍危樓。

  霍危樓擰著眉頭看她,「還堅持的住嗎?」

  薄若幽喘著粗氣,下意識點頭,霍危樓卻一時沒動,他看了她幾瞬,忽而道:「下馬。」

  薄若幽此刻已沒了平日裡的機敏反應,整個人愣愣的張了張唇,待明白霍危樓之意,方才鬆開韁繩要下馬來,可她剛一動,大腿處便傳來鑽心的疼,直疼得她小臉皺成一團,眼底泛出了難以自控的淚花——

  薄若幽沒有意識到自己眼睛濕了,因為她手扶不住鞍頭,下一刻身體便開始失衡,眼看著將要栽倒之際,霍危樓眼疾手快將她扶了住,而這一扯,當真疼的她眼角擠出了一滴眼淚來。

  清輝瀉地,她身子半仰著,以至於霍危樓一眼就看到了那滴淚珠,他眼瞳暗了暗,扶著薄若幽的手也僵了一瞬,而看到薄若幽雙腿還以原來的模樣詭異的僵著,他忽然眉頭一動,竟然伸手,一把將薄若幽的裙擺掀了起來。

  薄若幽疼的幾欲暈厥,卻未想到霍危樓竟在此時變作了登徒子,她猛地睜眸,一把捏住了霍危樓的手腕,可霍危樓理都沒理她這反抗,他只看著薄若幽裙擺下,月白襯褲上的絲絲血跡皺了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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