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截殺
陰風怒嚎,幽魂哀鳴。
那杆插入山頂的巨大敲魂幡,被佛光沖刷,支離破碎。
大日驅散陰霾。
佛國高高懸掛!
在漆魄真人眼中,高有百丈的僧人,其實並沒有當真拔高身軀,化為山嶽。
這一切不過是幻象。
只不過—真作假時假亦真。
「不!不!!」
漆魄真人跌坐在地,手腳並用,慌亂向後爬去,他已經顧不上體面,大日籠罩而下的那一刻,
他便知道,這一戰根本和自己所想的不同這梵音寺佛子的修為境界,絕非洞天境可敵!
「荒溪!快出手!」
漆魄真人尖聲驚叫,對不遠處的特執使開口。
荒溪渾渾噩噩,整個人都沉浸在佛光普照的溫暖之下。
「你不是要殺我祭祀『敲魂幡』麼?」
妙真輕聲開口:「如今正是好時候。」
他俯視著面前陰暗爬行的漆魄真人,對方後退一步,他便前行一步。
「我錯了—.」
漆魄真人肝膽俱裂,最終退無可退。
他看著面前的青衫僧人,身軀一點點拔高,最終高過了山,甚至壓過了天。
妙真伸出了手掌。
那手掌越來越大,最終籠罩整個世界。
「咔。」
一道脆響。
漆魄真人的脖頸就此斷裂。
妙真低頭默默注視著眼前的瘦小身影,他緩緩抬起手掌,黑袍被焚成金,漆魄真人的面頰痛苦扭曲,眼瞳凸出,臨死之前仿佛見到了不得了的恐怖場景。
「啊——...」
佛子低聲笑了笑,覺得有些諷刺。
其實他在扭斷漆魄真人脖頸之前,對方的心海便已經破碎了。
準確來說。
這傢伙,是被嚇死的。
「好了。」
「現在,輪到你了。」
妙真轉過頭來,望向不遠處被佛光籠罩的特執使荒溪。
佛國籠罩之下。
他化身成為了這方天地的主人。
之所以能在南疆,以洞天之身,擊殺陰神,便是有這「佛國」加持。
妙真再次伸出手。
只不過這次,他的神色發生了些微的變化。
只見無數光華垂落之處,那本來沉溺於幻象中的特執使荒溪,忽然抬起了頭,眼神中的渾噩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清明和平靜。
「梵音寺這一世的轉世活佛,果然不同凡響。」
「漆魄的八品敲魂幡—·竟連阻攔一剎都無法做到—
「佩服,佩服荒溪輕笑著開口,此刻迴蕩山頂的聲音,很是風輕雲淡,沒有絲毫慌亂。
他重新坐回了鐵座之上。
年輕的特執使伸出一隻手,撐著下頜,輕聲說道:「看來元繼謨說得沒錯——-只要展露出些許殺意,你們就會上鉤。」
「你不是『荒溪』。」
妙真挑了挑眉。
他注意到,此刻荒溪的眼瞳,多出了一抹赤紅之色。
自始至終,對面這位特執使的面容都未曾發生變化。
但瞳色的改變,卻讓妙真感受到了淡淡的危險氣息。
『荒溪—·.·死了?
佛子皺了皺眉,在佛國加持之下,他能感受到,荒溪的神念以一種飛快的速度消逝。
而那危險的神魂氣息,則是在緩緩侵占這具身軀。
「唔—..—
坐在鐵座上的年輕人,保持著托腮姿勢,俯視著這熾烈的大日,感受著瀑撒的灼光。
「我當然不是荒溪。」
他笑了笑,道:「想要殺死你們,區區兩位洞天-哪裡能夠做到?」
山頂支離破碎的敲魂幡,在這一刻重新拼湊。
無數破碎的布條在風中翻飛。
鐘鼓之聲震盪!
這一次,不再是神聖莊嚴的轟鳴!
而是生靈的悲鳴!
這杆大幡,比漆魄真人的更大,如果說佛國是一輪高懸在天的熾日。
那麼這杆敲魂幡,便是直抵蒼穹的大槍!
細長漆黑的幡杆,聶立在鐵座旁,只需要稍稍伸手便可將其握住。
「—·赤仙?」
妙真注視著對方眼瞳逐漸加深的紅色,忽然明白了山頂發生的一切,陰山三聖各自有三門獨到本領,因此煉製的三道法器,分別名為「噬魂幡」,「敲魂幡」,「招魂幡」。赤仙魔下弟子煉製「敲魂幡」,可以敲擊神念,從而奪舍,如果死到臨頭,便可將拋棄原本身軀,將神念納入大幡之中,只要「敲魂幡」在,那麼便有重新來過的機會————-這也是妙真親自滅殺漆魄真人的緣故,他要確保對方身死道消,連神念都不復存在。
只不過。
他忽略了一件事。
那就是漆魄真人的「敲魂幡」已經打開了,在那個時候,赤仙藏在其中的一縷神念,便掠入了特執使荒溪的心海之中。
由於佛國的降臨。
荒溪的「渾噩」成為了一件順理成章的事情。
「妙真聖僧,許久不見,本座該道一聲『恭喜』?看這佛國巍峨氣象,若無意外,你這一世,
只會比甲子之前更加強大。」
赤仙微笑開口。
「這些年來,南疆被佛門壓得抬不起頭,只能苟延殘喘———」
他稍稍停頓了一下,輕聲感慨說道:「如今你是轉世之身,只有洞天之境,本座亦是魂念之身,神通有限。不如比試比試,看看執強執弱?」
..
向來好殺的妙真,此刻神情冰冷。
他下意識回頭,望向衢江方向。
紫青寶船已經行駛了一段距離,江霧很大,能夠遮掩視線—-卻無法阻止天耳通的聆聽。
他聽到了遠方止不住的怒浪翻滾之聲。
大潮已至,風浪將起。
「你們早就猜到我會來?」
妙真用力緊鳴沙寶杖,寒聲說道:「這座荒山,乃是專門為我設下的圖圖—.」
霍曲這些嘍囉。
只是誘餌。
事實上—-漆魄真人,以及特執使荒溪,也是誘餌。
只不過與霍曲等人不同,這兩位洞天境高手臨死都不知道,他們在計劃之中,竟只是起到勾引妙真現身的作用。
醉翁之意不在酒···
自始至終,元繼謨真正的目標,都是紫青寶船。
「不愧是聖僧,說話真有水平。」
赤仙賠笑道:「只可惜本座沒念過書,不懂你說的生僻字,圖是什麼意思?」
轟!
鳴沙寶杖震出一圈金芒妙真飛起一步,大力將金砸出!
坐在鐵座上的赤仙,收斂笑意,正襟危坐,瞬間伸出手掌,住鳴沙寶杖的尖端,佛國燃燒,
大日沸騰,熊熊光火在赤仙掌心燃起,後者仿佛不覺疼痛,只是死死握住寶杖一端。
「烈日灼心,真乃酷刑。」
赤仙幽幽注視著自己燃燒的血肉,帶著感慨意味開口說道:「若是放在當年,只怕這一杖,就能讓我魂飛魄散。」
「只可惜,物是人非。」
「你轉世重修,已不再是當年高高在上的陽神。」
「而本座,也習慣了這烈日照灼的劇痛。」
大江破開,浪花翻滾。
紫青寶船平穩航行,使團眾人在各自住所內靜修。
船上一片靜謐,太平。
密雲獨自一人推著輪椅,在甲板上前行,他穿過長廊,來到了鈞山的屋門之前,還未敲門,便有一位年輕女子為其打開了門。
「」.—·終於來了,請進。」
鄧白漪將密雲迎進了屋內。
小屋不大。
但卻已有了四人。
除鄧白漪外,還有謝真,鈞山,以及原皇城司特執使鐵瞳。
「恩公。」
密雲進屋便問:「師叔還沒回來麼?」
他與妙真心海相連,兩人冥冥之中便有感應。
師叔離開寶船,去衢江外解決一些麻煩—-這些事情,密雲都知道。
屋內短暫靜默了一剎。
謝玄衣點了點頭,眯起雙眼,道:「你也覺得不對?「
妙真前去緝殺霍曲的弟子,以及布置這條暗線的幕後者,按理來說,最多只需要半盞茶的功夫,便能完成這一切。
即便遇到意外,有些波折,也該傳條訊息回來。
可如今,半個時辰過去。
妙真離船之後,音訊全無。
殺幾位洞天,需要花費這麼久嗎?
謝玄衣可是見識過妙真本領的,苔嶺那些洞天邪修,妙真只花費了不到百息,便將其盡數殺了個乾淨,這還是稍有收手的情況,如果這傢伙全力出手,時間只會更短。
「就在剛剛,我與師叔的心海聯繫忽然被切斷了。」
坐在輪椅上的密雲,低垂頭顱,默默感受著心湖的反應。
他眉認真說道:「師叔可能是遇到什麼麻煩了。心海斷聯之前,我感受到了『佛國』的氣息,師叔動用了「佛國」,卻還無法脫困———」
「.—超越洞天境的強者出手了。」
鈞山真人盤膝坐在床榻之上,
他神色淡定,輕描淡寫道:「這說明元繼謨不是傻子,知曉妙真實力,還傻乎乎派幾個嘍囉。
如果我沒猜錯,妙真與你建立心海聯繫,是想藉此修行佛門的『他心通」吧?」
密雲了一下,緩緩點頭。
他心通這門神通,玄而又玄,乃是佛門神通之中,最難修行的一道。
倘若修行大成,即便隔著魂海,也可以窺伺他人念頭。
只不過這神通會受到神魂境界的影響。
妙真在轉世之前,便與密雲建立了親昵無間的關係,即便覺醒了神念,他也沒有藏私,徹底將心海敞開.因此兩人可以互相感知對方狀態。
這,也是禪師所指引的「他心通」修行法門。
鈞山問道:「心海斷聯前,你有沒有看到什麼?」
「我好像看到了一抹猩紅之色。」
密雲揉了揉眉心,喃喃開口:「好像是一桿幡槍,撕裂了心海,斬斷了我與師叔的聯繫。」
「陰山,赤仙。」
「陰山,赤仙!」
兩道聲音,異口同聲,在靜室之中盪出。
謝玄衣和鈞山不約而同地開口,報出了符合這猩紅異象的強者。
「—·赤仙?」
鄧白漪神色凝重,她聽說過陰山三聖的名號,只不過南疆距離北郡太遠,她對這「三聖」的實力,並不是很了解。
「不是什麼厲害人物,你可以理解成見不得光的偽陽神。」
鈞山笑一聲,眼中滿是輕蔑。
「偽陽神?」
鄧白漪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鈞山是轉世陽神,瞧不起南疆邪修——可陽神這兩個字對大部分修行者而言實在太過沉重,哪怕沾了「偽」字,依舊讓人心生敬畏。
「放心。給赤仙一百個膽子,也不敢真身來此。」
鈞山真人眯起雙眼:「納蘭玄策和陳都不敢明殺妙真,生怕招惹禪師摧滅因果。如果我沒猜錯,赤仙應當是殘魂之軀,圈住了妙真,這傢伙是使團明面上的最強戰力,如果限制住妙真,接下來再動手,就會輕鬆許多。」
話音剛剛落地。
轟一聲巨響,忽然在船外炸開!
在衢江江面平衡航行的紫青寶船,忽然被轟擊了一下,船身向著一側翹起,水浪翻滾,船艙失重。
劇烈的慣性使得屋內眾人身軀傾斜。
「敵襲?我去迎戰!」
鐵瞳面色大變,就要衝出屋門。
下一刻,謝玄衣一隻手將其按住,使其無法離開。
「謝大人?」
鐵瞳神色不解。
謝玄衣一隻手按住鐵瞳,另外一隻手扶住密雲的輪椅,他對鄧白漪試了一個眼色,後者心領神會。鄧白漪深吸一口氣,立刻開始繪製符篆。
大船搖晃一下,很快恢復平穩。
只不過下一發轟擊接而至。
這一次,眾人早有準備,劇烈的失重感再次來襲,但並沒有先前那般慌亂。
船艙內部,一片呼喊聲。
梵音寺使團的僧人們紛紛離開房間,發現佛子失去了蹤跡,甲板之上頓時亂作一團。
剛剛那兩下轟擊,並不算什麼。
紫青寶船本身自帶一座極其穩固的大陣,但大陣的元石卻在兩次轟擊之中,消耗殆盡,原先保持平穩航行的大船——-此刻也逐漸減緩了速度,停在了江心。
江霧逐漸散去。
那兩發轟擊的始作俑者,逐漸從陰之中浮現身形。
謝玄衣神色陰沉,抬起頭來,他的目光透過船艙,甲板,死死盯著陰的盡頭。
那裡懸著一襲翻飛的大袍。
大袍之人,腳踏虛空,手持一桿噬魂幡。
噬魂幡隨風飄搖。
無數枯骨,哀嚎,隨江風鼓盪。
鈞山真人也望向陰所在方位,他似笑非笑地開口:
」.....姓謝的,這好像是奔著你來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