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光明
紫青寶船之上,淡淡的青芒翻湧。
因果道則碎片,在密雲眉心凝聚,坐在輪椅上的小沙彌整個人神態放空,望向遠方,面容被聖光籠罩。
「刷!」」
妙真隨手拂袖,便放出佛國,將幾人所在的方寸之地籠罩。
「這就是曇鸞佛骨?」
鈞山真人眯起雙眼,認真凝視著密雲額前的青芒。
仔細望去,便會發現,這青芒之內還有晦澀文字。
全是佛門梵文。
「後天轉世,聞所未聞.」
鈞山看了半天,沒看明白,他繞著輪椅轉了一圈,喃喃問道:「曇鸞死後,神念本該消散於天地之間,時隔數百年,密雲是怎麼開啟這份神魂傳承的?」
「因果二字,玄而又玄。」
妙真淡定道:「即便是『禪師』這樣的人物,也不能說自己參透了因果。曇鸞聖僧所掌握的這份道則之力,乃是最頂級的道則—-道門的『天元山』積攢了千年英魂,大穗劍宮的『玄水洞天」也有歷代先賢。梵音寺自然也有辦法,將這份極其稀少的因果道則傳承下去。
鈞山搖了搖頭,不再多言。
片刻之後。
青光逐漸消散,坐在輪椅上的小沙彌長長吐出一口濁氣。
密雲的臉色看起來很疲倦。
汗水滲出,打濕布衫。
「恩公——」
他望向謝玄衣,聲音沙啞說道:「我看到了————-光明。」
「光明?」
這二字一出,不僅僅是謝玄衣,妙真和鈞山全都愜住了。
「小和尚,你仔細說說————」你看到了什麼?『光明」是什麼意思?」
鈞山皺起眉頭。
他是急性子,最討厭這種猜不透的謎語。
「光明———.即是光明。」」
密雲疲憊地開口:「上下四方,一片璀璨。蒼穹宇內,唯有光明。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剩光明。」
「這—————
鈞山一下子不知該說什麼了。
他望向妙真。
妙真搖了搖頭,示意他也不明白這「光明」的含義。
「這是因果道則的指引麼?」
謝玄衣挑了挑眉,問道。
「」...—.是。」
密雲虛弱說道:「這是小僧第一次動用這力量,本來沒想過能夠成功的。」
他伸出兩根手指,輕輕觸碰著額心位置。
青芒散去。
額首依舊滾燙。
因果道則的動用,耗費了他極大的精神力量,除此之外,對肉身也有著不小的損耗。
「這份力量,不是你現在該動用的。」」
謝玄衣柔聲開口,對鄧白漪使了個顏色,說道:「白漪——-送他回去休息。」
鄧白漪點了點頭,連忙推著輪椅離去。
截殺風波有驚無險迎來結束。
再過片刻,寶船就要靠岸。
使團眾人,重新開始了忙碌,整理經文,收拾行李。
妙真雖然解開禁制,但佛光依舊籠罩在三人之間,外人無法聽見其中的交談。
「謝施主方才是聽出端倪了?」
雖然相識不久,但妙真已對謝玄衣十分了解。
因果道則的指引出現之前。
謝玄衣神色稍顯陰鬱。
但「光明」二字一出——-他眼神之中的困惑驟然解開。
「不錯。」
謝玄衣並沒有急著回答端倪,而是先拋出了一個問題:「你們有沒有覺得——---密雲所覺醒的「因果道則」,有些類似於監天者的窺伺天命?」
「你這麼一說,還有那麼些意思。」鈞山真人連忙點頭,他擔憂說道:「這東西可沾不得啊,
監天者就沒一個長壽的——·嘶,曇鸞是不是也沒活多久?」
如果當年的曇鸞聖僧成功晉昇陽神,那麼他的壽命的確算不上漫長。
沾染因果太多。
壽命便會大幅度縮減。
「因果與天命,有異曲同工之妙。」
妙真點了點頭,道:「我聽禪師說,當年的曇鸞聖僧,乃是一位極有智慧的慈悲高僧,他早早看到了褚離兩國的大勢,才選擇西渡,以一己之力,推動兩座王朝的和平。」
「既然如此。」
謝玄衣輕聲道:「密雲所看到的「光明」,所指應該是「仁壽宮」。」
「仁壽宮?!」
鈞山眉尖都快挑得飛起,他罕見的失態了一次。
這個答案,屬實超乎了他的預料。
「光明—光明——
妙真參了片刻,還是有些不解:「謝施主,何出此言?」
「你沒去過仁壽宮。」
謝玄衣輕笑一聲:「我入皇城之時,與聖后見過一面。「
那一面雖然短暫,但卻令人印象深刻,
無垠光明,籠罩在上。
若不是師尊的劍氣蓮花庇護,這片光明便要將自己盡數吞噬。
「元繼謨是大褚皇城最得聖眷的男人——」
鈞山真人一邊思索,一邊開口,「聽說他在十年前,還只是皇城司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
短短十年,便成了大褚最有權勢的人物之一—.」
元繼謨的殘骸不見了,因果道則將線索指向了仁壽宮———
是聖后出手,將這些殘骸都收走了?
鈞山頓了頓,有些異:「等等,曇鸞的因果道則———能夠探查這種級別的人物?」
監天者的窺伺,可是有限制的。
鈞山和言辛乃是好友,他很清楚「監天者」的缺陷。
倘若要窺伺的那人,神魂境界極高,那麼即便執掌【渾圓儀】,大概率還是以失敗告終。
言辛坐鎮書樓,幾乎可以看盡天下事。
但有幾人,他是看不清的。
譬如趙純陽,譬如逍遙子,再譬如———聖后。
如今密雲的因果道則,只是覺醒了一小部分,就可以看到仁壽宮的畫面?
「因果道則與監天者的窺伺天命應該不太一樣。」
謝玄衣帶著猜測的口吻,緩緩說道:「監天者需要利用【渾圓儀】將神念送去天命的終點,而因果道則則是在大道長河之中撈取『指引』,如果我沒猜錯,前者會看得更加清楚,後者對境界的要求限制並不算高。」
天命,像是籠罩了一層幕布。
監天者親自揭開幕布,有多大能力,就能揭開多大幕布,看到多少未來。
而因果道則之力,則更像是與「幕布」背後的答案進行溝通。
如果換做監天者,這次探查——-很可能直接以失敗告終,他們的神念,根本無法抵達仁壽宮,
更不可能看到一絲一毫的天機。
「因果道則這般逆天?」
鈞山神色震撼。
坐擁千年底蘊的道門,七齋主峰各自藏著不少秘密,盡皆以大陣籠罩。
有師兄逍遙子坐鎮,還有崇掌陣。
道門修士,都認為自家山門固若金湯。
可是這些手段,難道就比如今聖后閉關,大陣高鑄的仁壽宮高明嗎?
未必見得。
密雲如今能夠透過仁壽宮大陣,看到「光明」,再給他一些時間,以後是不是也可以通過道門大陣,窺伺道門玄機?
「鈞山,你我雖然前世處處爭鋒,可這一世,已是盟友。」
妙真很是謹慎,連忙提防:「密雲乃是佛門振興的希望—-你答應過我,共渡難關,決不可因為因果道則,生出毀壞之心。」
「本座是這種人麼?」
鈞山證了一下,立刻明白了妙真的意思,他撇了撇嘴,冷笑道:「你未免也太把人看扁了。話放在這裡,本座既不會傷害密雲分毫,也不會允許其他人傷害這小傢伙半點!」
密雲已經融合了曇鸞佛骨。
要不了多久。
神足通也會修行完成。
禪師老去,如果沒有意外,這位參悟「因果」的小傢伙,註定會接過佛門衣缽,成為下一任梵音寺領袖。
對天下第一宗道門而言,這絕不是一個好消息。
可對鈞山而言,卻恰恰相反,
他雖然看重道門清譽,但更看重大師兄逍遙子的「生死」,這些年都是崇執掌大權,逍遙子始終枯坐石關———-轉世之後,鈞山對大師兄的消息念念不忘,可卻始終不得迴響。
此次前往皇城,他早早便傳訊給了言辛,想要一查大師兄的消息。
只可惜逍遙子的境界太高,實力太強。
即便言辛有【渾圓儀】加持,依舊無法觸碰逍遙子這等人物的天命。
但密雲的因果道則,卻完美解決了這個問題。
能夠觸碰仁壽宮。
說不定,就能觸碰道門的天元山。
「哦?」
妙真有些異。
這一世,托謝玄衣的福,兩位宿敵換了一種方式相見,都看見了對方身上不為人知的一面。
當年兩人見面,就是打架。
放到現在,恨不得從衢江打到南疆。
可如今,兩人已經相安無事共處了十天。
「那什麼——動用因果道則,應該很消耗神魂力量吧?」
鈞山眨了眨眼,想要開溜:「我去看看密雲,我身上還有一些補品。」
「等等!」
此話一出,妙真反應極快,一隻大手將其按住:「你是想再讓他動用一次因果道則吧?」
鈞山向謝玄衣投去求助的眼神,
謝玄衣輕嘆一聲,認真勸道:「因果道則動用一次,對神魂消耗很大。鈞山道兄,密雲年齡還小,還是讓他休息休息為妙。」
他哪裡還猜不到,鈞山真人最大的心結,便是「逍遙子」。
道門隱世,劍宮封山。
這些年,全天下人都在猜測,逍遙子和趙純陽的生死下落前不久。
趙純陽出手了一次,這一次出手,打消了無數人的疑慮。
如今——這份壓力,便來到了道門七齋齋主都迫切希望掌教能夠出面一次,哪怕只是一剎,道門威嚴便可立刻登上一道新的台階「呵--你那位天下無敵的大師兄,如今還在天元山閉關呢?你是想用因果道則看看逍遙子的情況?」
妙真覺得此情此景,實在有趣極了。
天下三大宗,道門,梵音寺,大穗劍宮,看似地位超然,實則日子都不好過。
逍遙子,禪師,趙純陽。
三教掌門,狀態都不太好———-或許如今唯一還算不錯的,就是趙純陽了。
只是妙真心底清楚。
如果趙純陽的狀態真的極好,大穗劍宮又怎會封山?謝玄衣又怎會在北海「死」去一次?
「我大師兄好著呢,他乃是天下第一宗的掌門,怎會有事?」
鈞山真人嘀咕了一聲,但嘴硬不過片刻,很快就換了語氣。道袍稚童也不知是觸碰到了哪片回憶,神色黯然失落,喃喃說道:「不過你說得沒錯-———-我是有些想他了,一別數十載,一甲子過去,他應該也很想我吧?」
」......」
妙真嘆了口氣。
他也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主。
佛門之人,再有雷霆手段,終究也要有顆菩薩心腸。
「也別太難過,吉人自有天相。」
妙真想了想,緩緩安慰道:「逍遙子乃是千年一遇的蓋世人物,這等豪傑絕不會輕易死去」
等密雲休養好了,我便讓他再次動用因果道則,替你去看看天元山的情況,倘若一次不成,便等他再修行一段時日,以『曇鸞佛骨』的神通,總歸是能夠掀開天元山一角陰雲的。」
「此話當真?」
鈞山抬起眼來,眼眸深處依舊透露著哀意和黯然。
妙真無奈苦笑:「自然當真———出家人不打逛語。
這番話音剛剛落地。
「好!」道袍稚童眼中的陰霾便一掃而控,他拂了拂衣袖,重新恢復了風輕雲淡的模樣,淡定說道:「好禿驢,你這些年沒什麼其他的優點,也就有些信用。既然你開口了,那本座便也放心了。接下來這一路,本座會好好替密雲護法的。」
「???」
妙真了一下,咬牙切齒,恨不得就要立刻出手。
剛剛情真意切的.·敢情這是在演戲?
這是故意在玩自己呢?
冷靜片刻之後,妙真有些哭笑不得,其實他心底倒是沒有太多怒火,更多的反而是覺得有些荒唐,鈞山這傢伙好歹是個陽神,轉世之後怎麼可以如此「無恥」?難道真是因為和這一世宿主神魂相融的原因,此刻當真像是一個頑皮稚童,童言無忌,無所顧慮。
不過—這傢伙的後半句話,也算是給了自己一個交代。
「朽木不可雕也。」
高大佛子無可奈何地嘆了一聲,忿忿離去,持著金杖獨自一人回房靜修去了。
道袍稚童翻了個白眼,不忘對離開的佛子豎起一根中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