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鬥爭
「錢兄,辛苦了。」
謝玄衣來到錢三房間,風波已去,這間房不再鎖門,輕輕一推,木門便自然打開。
「不過是隨手殺些嘍囉罷了,談何辛苦?」
錢三搖了搖頭,神色有些無奈。
先生叮囑他,此行務必隱匿行蹤,直至最後。
按照計劃。
他本該是應對皇城司截殺的最後一環保障。
只可惜。
謝真的手段,比先生想像中還要狠辣。
自己堂堂陰神後境,在這起事件之中,只是處理了皇城司的一些雜碎——最強的,也不過是位洞天圓滿的特執使。
「陽神一怒,流血漂櫓。」
謝玄衣沉聲說道:「錢兄知曉風險,還願意挺身而出,無論如何,謝某欠你一個人情。「
元繼謨的背後,是聖后,是整個大褚皇城,
倘若剛剛武謫仙動怒,不顧一切,要開殺戒。
那麼錢三.—..大概率會就此死去。
「士為知己者死。」
錢三輕輕一笑,對此不以為然:「謝兄弟,你不欠我什麼—」之所以願意來此,便是我欠『書樓」一條命,欠『先生』一條命。」
書樓這些年埋了許多暗子,留了許多人情。
謝玄衣知道—-這些暗子,一定是陳鏡玄為了皇城大局所布!
這一次,自己出使離國,陳鏡玄不惜動用了「錢三」這麼一枚暗子,也要確保自己安全,代價屬實有些大。
這可是一位陰神後境!
即便書樓布局手段高深,這樣的暗子,最多也就只有那麼兩三枚。
「這次衢江刺殺結束,你的身份便暴露了。」
謝玄衣認真道:「你回不了離國了。」
「是。」
錢三笑了笑:「本來也不準備回去。這次衢江,錢某抱著必死之心前來——-如今能夠活著,便是意外之喜。先生說過,若我能活著,便留在褚國邊境。小謝山主接下來應該要去離國接一位很重要的人物吧?」
謝玄衣神色一凜。
「不錯。」
他點了點頭。
衢江過境,再過百里,便是離國沅州。
皇城司這次刺殺平定,接下來出使,應當就是一馬平川,等到使團順利抵達沅州,謝玄衣便可接回「褚果」。
「先生留我在此,負責接應。」
錢三微笑說道:「由於身份特殊,衢江事變之後,我無法再返回離國邊境。這段時日,紫青寶船會停在衢江最下游,小謝山主若有差遣,隨時可以『如意令』傳訊。」
方圓坊看似太平,但其實內里已經相互角力。
錢三這樣的人物,在離國潛伏多年,身居高位,知曉了太多不該知道的秘密。
一朝暴露,便是絕不可能再出現在納蘭玄策的視野之中。
「我有些好奇..
謝玄衣揉了揉眉心,認真問道:「我想知道,常年隱於幕後的納蘭玄策,以及離國境內最近如日中天的『陳』,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物?」
聽到這兩個名字,錢三神色微微有些變化。
他在離國境內待了許多年,伴君如伴虎,可以說是步步如履薄冰。
方圓坊雖是天底下最大的生意坊,卻也是最危險的生意坊,言辛退位之後將褚國的半邊方圓交給了陳鏡玄,小國師溫潤如玉,為人處世滴水不漏,行事風格仁慈寬容,褚國境內生存的方圓坊密諜,大多活得很好。
離國則是恰恰相反。
國主臥病在榻,皇權動盪,十州沸亂,納蘭玄策狼子野心,手段滔天,在離國境內攪弄風雲」
「納蘭玄策是一個不擇手段的野心家。」」
錢三眼神有些複雜,或許是想到了不太美好的回憶,他緩緩吐出一口濁氣,說道:「與先生相比,納蘭玄策的手段更加陰詭,玄微島的『控弦之術」極其詭異,為了達成目的,他可以做出許多犧牲。這傢伙,是一個比南疆邪修還要邪性的人物。」
若干年前,納蘭玄策便已聲名在外。
謝玄衣早有耳聞。
上一世,他與這位玄微島傳人並沒有碰面機會,納蘭玄策也很識趣,沒有觸自己霉頭———
現在想來。
納蘭玄策那時候應該忙著歸攏權力,無暇顧及太多。
自己當年只是一個游離離國邊境的江湖人,殺了自己,毫無益,還會招惹大穗劍宮。
「陳腫呢?」
謝玄衣繼續問道。
「陳,是個梟雄。」
錢三誠懇說道:「從一無所有,到萬人之上,他只用了十年。我與他見過一面,元繼謨與其相比,簡直有雲泥之差.....」
同樣是逆襲。
元繼謨的逆襲,靠的是聖后。
而陳,則是親自握住了天命。
元繼謨只能在皇城裡陰暗孤獨地活著,歸根結底只是一個玩物,而陳則是站在了納蘭玄策身旁,與玄微島主平起平坐。
「這傢伙有這麼厲害?」
謝玄衣挑了挑眉。
「小謝山主,千萬不要低估陳!」錢三鄭重說道:「我與此人有過一面之緣,此人極能隱忍,無論是資質還是境界,都是萬中無一的人中龍鳳。放眼大褚王朝,如今在陰神境能與其一戰的,應當只有道門天下齋主唐鳳書—-很難想像,陳有這般實力,竟能在上個大世忍氣吞聲,硬生生一聲不發,一點氣運也不要。」
......
謝玄衣神色凝重起來,
上個大世,天驕榜上,根本就沒有陳!
自己當年去離國登門問劍,四處挑戰,也根本沒聽過陳這麼一號人物!
這傢伙——?是因為知曉無望奪魁,所以刻意躲著自己麼?
「要不了多久,陳獨應當就能破境了。」
錢三嘆息一聲,緩緩說道:「按這個趨勢來看,天下十豪,註定有他一席之地——-有句話,錢某不知當不當講。」
謝玄衣洒然一笑:「但說無妨。「
「上個大世,天下英雄如過江之鯽——」-小謝山主的師父,那位玄衣劍仙,獨占鰲首,風姿卓絕,這一點毋庸置疑。」
錢三頓了頓,喃喃說道:「可隨著北海隕落,這昔日劍道魁首的氣運和風姿,卻像是逐漸挪到了陳獨手中。陳如今乃是三州鐵騎共主,離國有史以來最年輕的上柱國,封無可封,賞無可賞—.
謝玄衣沉默。
封無可封,賞無可賞。
這的確很像當年的自己。
「聽說玄微島有『斗轉星移』之術,只可惜這些年我為納蘭玄策出生入死,卻始終未能得到他的真正信任-—.」錢三自嘲一笑,道:「說出來不怕小謝山主笑話,我曾懷疑,是納蘭玄策動用了邪術,將玄衣劍仙的氣運,嫁接到了陳獨身上,才有了如今這位天人之姿的新豪傑。」
「天下氣運如大江大河,滔滔不絕。」
謝玄衣笑道:「即便當年的謝玄衣獨占鰲首,一騎絕塵,也總會有新人出現,將其取代---同樣的道理,陳如今是很厲害,可他未必能攔得住新一代的晚輩後生乘風而起。」
「小謝山主竟有這般見解?」
錢三異,嘆息感慨道:「不愧是玄衣劍仙弟子,新一代的天驕魁首,是錢某器量小了。」
他本以為,謝真身為謝玄衣弟子,會很介意這種說法。
沒想到,謝真絲毫不以為然「不過.」
錢三好奇問道:「小謝山主,為何會問起他們二人?」
「離國如今動盪,想必錢兄也很清楚—————-陳獨和納蘭玄策,正在聯合『滅佛」。」
謝玄衣挑了挑眉,望向窗外。
紫青寶船即將靠岸。
使團僧人忙著將一箱箱經文搬出,將駿馬牽出。
「原來如此。」
錢三點了點頭,他雖然是陳鏡玄埋下的暗子,但剛剛從離國歸來,對大褚發生的事情,還不太了解,只是隱約知曉一個大概,先前為了避開皇城司的窺伺監察,一直沒有機會與使團交流—」
如今錢三心中瞭然。
他壓低聲音,緩緩說道:「你可知,納蘭玄策和陳為何會聯合起來,針對梵音寺?」
「為何?」
謝玄衣問過這個問題,妙真卻是沒說清楚。
「離國國主,命不久矣。」
錢三淡淡道:「這幾年他深居幕後,不理朝政,除了極少數伺候多年的婢女,無人能夠見他一面,聽說是靠著天材地寶,才勉強續著一口氣----這位國主膝下子嗣眾多,皇權動盪,便是因此而起。」
離國國主,當年也是一位雄主,與大褚勢均力敵相抗百年。
只可惜。
歲月催人老。
手握滔天權力,也難逃生滅二字。
「你的意思是—」
謝玄衣心頭一凜。
「這位國主,這些年似乎在挑選新一任的『儲君」。
錢三譏諷道:「其實如今的離國,本不該有那麼多動盪——-納蘭玄策輔佐離國太子多年,離太子地位穩固,羽翼漸豐,按理應當順順利利接掌皇位。只是這些年,國主忽然開始寵愛最年輕的九皇子,而這位九皇子,又恰恰與梵音寺有著抹散不去的緣分。」
謝玄衣對離國朝政,向來不上心,故而沒往這方面去想。
但錢三一語便點透了這層關係。
「這世上,從來沒有無緣無故的鬥爭——
錢三風輕雲淡說道:「滅佛。便是要爭權。納蘭玄策和陳之所以站在一起,因為他們從來都是離國太子的堅定擁是。」
謝玄衣垂下眼帘。
原來如此—
有些話,妙真沒對自己說。
陳獨和納蘭玄策之所以想要「滅佛」,是因為梵音寺站在了他們的對立面,離國太子與九皇子的爭鬥,如若不是錢三點出,自己或許還會被蒙在鼓裡———
謝玄衣抬起頭來:「那位九皇子,與梵音寺什麼關係?」
「九皇子曾得到過禪師的接見。」
錢三隻道了一句。
謝玄衣有些傻眼:「就這·沒了?」
「沒了。」
錢三無奈一笑,道:「聽起來挺荒唐的,但仔細想想,其實也很合理。近百年來有那麼多人都想見禪師一面,禪師都以『不便相見』為理由,拒絕會客。可他偏偏在離國動盪的時刻接見了九皇子,這難道還不足以證明兩人的關係嗎?」
「而且在那之後。離國國主便格外偏愛,甚至可以說是『溺愛」九皇子。」
錢三長嘆一聲:「這一下,無論怎麼解釋,都沒有用了。所有人都認為梵音寺在這場鬥爭之中,進行了押注,他們選擇了九皇子————
這就是皇權鬥爭——-世上不止有黑白二色,但鬥爭一旦開啟,便只有兩種顏色。
敵人,朋友。
敵人的朋友,就是敵人。
無需錢三繼續多說,謝玄衣也能猜到,面對世人的猜疑,九皇子絕不會解釋半個字。
這種情況,梵音寺也無法解釋,
沒有人清楚禪師的想法,也沒有人有資格去解釋禪師的想法。
謝玄衣問道:「錢兄在方圓坊為納蘭玄策做事,有沒有更細緻一些的情報?」
「當真沒了。」
錢三搖了搖頭,認真說道:「方圓坊雖然手眼通天,但有些地方終歸是無法滲入的。比如大穗劍宮,再比如梵音寺。納蘭玄策這些年也想弄清楚九皇子和佛門的關係,但他查了許久,始終查不出什麼。」
「這件事.—有些超出我的理解範疇了—
謝玄衣揉了揉眉心,苦惱說道:「不過是奪權罷了,即便九皇子和梵音寺交善,納蘭玄策何必要冒著招惹禪師的風險,大費周章滅佛?」
「奪權最好的方式,就是直接將對方抹除。」
錢三挑了挑眉,笑道:「大概七八年前,我聽說納蘭玄策曾試過親自動手,直接殺死九皇子———」-但如今九皇子還活得好好的,可見那次刺殺最終還是以失敗告終。」
「也不知是發生了什麼—」
「自那次之後,這位玄微島主,便發了瘋地針對梵音寺。」
「離國方圓坊的密諜,有三成以上,都被派遣駐紮在離國佛寺附近———」
「佛門的分布,梵音寺主宗之外的地圖,全都被繪製了一份。」
錢三感慨道:「對手畢竟是有著千年底蘊積澱的佛門,納蘭玄策只有一人,遠遠不夠,不過經由這些年的鋪墊,陳終於成功上位,成為三州鐵騎共主。如今沅州正是動盪之際,想來納蘭玄策的『滅佛」計劃,很快就要借勢施展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