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 我有一劍,名為「滅」
虛空破碎,一座小山,連帶著方圓數十丈密林,都被夷為平地。
漫天灰塵散去。
剛剛刀罡與劍氣交撞之地,只剩一枚巨大凹坑,凹坑邊緣散發著淡淡的血腥氣息,黑衫碎片被風吹起,在空中燃燒,化為灰燼。
孟克儉持握著「闕吳刀」,保持戰鬥狀態。
巨大的蛇身法相,懸在半空,寒氣籠罩成域,沒有絲毫要退散的意味-——」
他的神海也在燃燒。
法相神通施展起來,相當消耗元氣。
「出來吧。」
孟克儉面無表情,凝視煙塵籠罩的巨大凹坑。
他知道。
謝真沒那麼容易死。
這是大穗劍宮年輕一代的最強弟子,即便用掉了趙純陽的「保命蓮花」,一定還有其他手段,再不濟也有「生之道則」支撐。
凹坑之中。
並沒有任何回應。
謝玄衣躺在凹坑之中,衣衫破碎,春風野草仍然死死在掌中,但卻沒有一絲一毫餘力,將其催動。
他深吸一口氣,竭力調整著氣息。
這是自己重修第二世以來,傷得最重的一次。
孟克儉不愧是陳駟的「左膀右臂」,陰神中境的修行境界極其牢固,這已經不是洞天修士可以「搏殺」的對象了。
法相加持的一刀,已經可以碾殺陰神初階。
謝玄衣如今還「活」著,便已經算是一樁奇蹟。
他閉上雙眼,默默感受著殘軀的狀況,這一刀下去,自己的五臟,肺腑,全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侵蝕-----陰神中境闕吳刀配合法相,在自己身軀內部肆虐縱橫,如果沒有猜錯,孟克儉的大道道意應該為刀罡附著了一層「蝕骨毒素」。
好在。
謝玄衣還有不死泉。
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不死泉第一次被壓榨到這種程度。
謝玄衣丹田深處。
一股乳白色氣流,從不死泉眼流淌而出,不死泉水流過破碎的經脈,流過乾涸的血液,圍繞著經絡竅穴翻滾,震顫出輕微的雷音,熄滅的元火在不死泉的加持下不至於就此熄滅。
謝玄衣住傘劍,艱難撐起身子。
他仰起頭來。
凹坑深處,映入一線天光。
煙塵被大風吹去。
孟克儉站在凹坑邊緣,蛇身法相籠罩,居高臨下,俯瞰著謝真。
謝玄衣則是平靜仰望著這位羽字營統領。
林間已無喊殺之聲。
羽字營的殘騎裂甲,已在剛剛那一刀下盡數死絕————
諷刺的是。
這些人,其實是死在孟克儉手中。
這世上,沒有完美的大道。
想要得到,必先捨去。
煉體者需要千錘百鍊,才能擁有不破金身,想要孕育神胎,便需吃上八十一難。
修行洞天者,所受苦難,絕不會少。
「法相」這門神通,演化異象,因人而異。
姜奇虎的法相,乃是一頭猛虎,因為姜家血脈之故,再加上他自小修行的觀想法,刀法,都與「虎形」有關,因此凝出這麼一尊法相。這尊「法相」加持之下,他的刀法,大開大合,有進無退,符合「虎形」的意境。所謂相由心生,便是這個道理。
孟克儉的法相,乃是一尊「蛇人」。
陰祟,嗜血,冷漠。
這法相籠罩之域,但凡踏足,便會感到陰寒因為他所修行的觀想法,名為「血寒功」,這門觀想法可以讓修行者心湖平穩,陰神境前,幾乎不會出現心魔,更不會有神海紊亂的情況。
但代價就是,「冷血」。
若是割開孟克儉手腕,讓其鮮血灑出。
那麼這些鮮血,落地便會凝結成冰。
「血寒功」讓孟克儉修行速度奇快無比,但也讓他在陰神境吃盡了苦頭,凝聚法相之際,「血寒功」的負面作用開始展現,因為洞天境缺少了直面心魔的經驗,他在凝聚法相之時,不止一次失敗。
到了後面,凝聚法相一事,便成為了他的心魔。
再後來,孟克儉拜入陳駟魔下,這最艱難的法相修行部分,由陳駟指點,終於攻克·—
他凝聚了屬於自己的「法相」,但在全力廝殺之時,仍然有失控風險。
「蛇人」嗜殺。
一旦聞到血腥氣息,很可能會陷入瘋狂。
如果說,這一境武夫要降服心猿,平定神胎。
孟克儉所要做的,便是壓制「蛇人」,保持冷靜。
很顯然。
他失敗了。
羽字營親衛,死在了蛇人法相的刀氣之下。
孟克儉臉上沒有痛苦,只有冷漠,他站在凹坑邊緣,輕輕一嗅,空氣之中瀰漫著前所未有的芳香,那尊法相緩緩盤旋長身,換了一個姿勢,趴伏在地面,伸出舌信,舔了舔地上灑落的一滴金色血滴。
謝真的血,比他聞過的所有人都要更香。
這鮮血,如同一枚珍果,散發著無窮無盡的生命力,讓人止不住想要盡數啃食。
孟克儉深吸一口氣,取出鐵令,對著不遠處即將趕來支援的鐵騎傳出神念。
【「所有人,沒有我命令,不得踏入此域!」】
他很清楚。
這前所未有的芳香血氣,已經徹底刺激了蛇人法相,自己距離「失控」只差一線之隔。
如果這些鐵騎再趕過來,即便謝真手下留情,他們也會死在自己刀下。
趁著唯一的理智還在。
孟克儉唯一能做的,便是讓這些人離自己遠一些。
今日這一戰,他該隻身赴會的。
「還有多久?」
謝玄衣搖搖晃晃,站起身子。
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送去神念,詢問小荒山的傳送陣符,還要多長時間才能完成。
等了十息,沒有回應。
正當謝玄衣準備攏傘劍,準備再次提起一口氣時。
第十一息。
鄧白的聲音及時傳來。
「傳送陣符已經搭乘了九成,只剩下最後一張『終點陣符』。
鄧白漪的聲音帶著些許顫抖,她已經完成了自己的任務,傳送陣符搭建完畢,這一半香的時間,鄧白漪耗去了大量心力,直至此刻符陣搭建完成,她也不敢鬆懈,神念不斷在一張張符中掠行,複查,檢驗。
謝玄衣垂下眼眸,再次問道:「密雲呢?」
鄧白漪證了一下,她連忙挪首,看到了簸坐在大石旁,神色專注的小沙彌。
「他在———刻最後的符———」
鄧白漪嘴唇乾枯,聲音也顯得異常沙啞。
沒有人知道。
這個瘋狂的計劃,能不能成功。
一個根本就不懂符道的人,難道還真可以刻出通向「安全處」的陣符?
正如謝真所說。
他們已別無選擇,唯有賭上一把。
「好。」
得到了這個回答。
謝玄衣只是輕聲地應了一道。
而後他伸出兩根手指,輕輕按在自己眉心位置。
「。」
滅之道則的氣息開始暴漲,這縷道則早在大月國就可以完美,但謝玄衣始終將其壓在九成-—」」--再繼續暴漲下去,滅之道則就可能無法壓制,徹底「圓滿」,
結成「完整道境」。
謝玄衣不願意看到這樣的情況。
他想要做的,是在洞天境,將生滅兩道則都掌握!一舉踏入陰神!
但—···世上沒有圓滿之事。
不廝殺,不寸進。
生之道則的參悟始終卡在瓶頸位置。
唯有生死之戰,才能刺激「道則」,可如今自己已沒了更多選擇,只能讓「滅之道則」跨過那條危險界限,繼續成長。
一道道漆黑雷霆!
在凹坑之中閃逝,啪作響!
「想要結締『道境』,晉升陰神?」
孟克儉眯起雙眼,止不住笑出聲來,他見過無數天才,生死戰前,臨陣突破。
可陰神境,哪是那麼好破的?
除了轉世陽神,有幾人能夠做到,陰神境前,臨門一腳,想破便破?
下一剎。
孟克儉的笑意便驟然凝滯。
他感受到了一縷危險氣息,在心湖之中蔓延,只見那滅之道則的攀升氣息如決堤大壩,層層攀升,竟然是在數息之內,就有了結締「完整道境」的跡象!
「怎麼可能?」
孟克儉神色愣住。
以謝真的境界,若是以「滅之道則」入道,凝結完整道境,很有可能直接就能和一位陰神五境修士廝殺!
他絕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死!」
孟克儉神念一動。
那巍峨法相瞬間動了,巨大蛇靈持握「闕吳刀」一刀斬下,直接對準滅之道則的「道境」斬下!
「轟隆隆隆一一漆黑雷霆被刀罡蠻橫撕碎。
這一刀,劈砍在滅之道則凝聚的圓罩之上!
凹坑底部,仿佛被人敲響了黃鐘大呂!
渾厚之音,鼓盪傳出數里!
謝玄衣被砸地幾乎跪地,他悶哼一聲,神色蒼白,抬起雙手,飛快結印。
望著那極具壓迫感的巨大蛇人法相,他不再壓境,而是徹底放開手腳,以放開鎖的「滅之道則」強行硬撼!
無數漆黑小劍,自謝玄衣背後疾射而出!
「檔檔!」
蛇人法相被飛劍洞穿,轉瞬恢復。
法相與宿主心神相連,法相受損,只需要宿主花費元氣即可一-
孟克儉神色蒼白三分,強行驅動法相繼續前進!
蛇人怒吼著將長刀刺入滅之道則圓罩之內,刀尖寸寸前進,兩股道則,在此刻廝殺,消磨!
謝玄衣唇角溢出鮮血。
他死死盯著那愈發接近自己眉心的刀氣,
孟克儉的「道則」,果然與「腐蝕」有關,這刀罡侵蝕著自己的肌膚,血肉,乃至心湖·——·
尚未大成的「滅之道則」,無法與孟克儉的完整道境抗衡。
刀罡就這麼一點一點,刺入滅之道則搭建的領域。
最終。
闕吳刀刺入謝玄衣肩頭,長刀刀尖輕鬆割開金剛肌膚!
「」的血肉消融之聲在凹坑底部響起。
謝玄衣神色慘敗,他忍受著這蝕骨酷刑,想要繼續完成「滅之道則」的凝聚,但因為闕吳刀的影響,滅之道則的「晉升」,被迫卡在了最後一點!
「恩公!陣符刻好了!」
便在此時。
一道意氣飛揚的稚嫩聲音傳入心湖。
謝玄衣艱難無比地緩緩抬頭,望向小荒山方向,在道門陣霧籠罩掩護之下,
被自己拖住的孟克儉,絲毫沒有意識到,一座傳送符陣已然成型----在沅州鐵騎的情報中,梵音寺使團所有人的情報一應俱全,最需要注意的三人,便是妙真,
鈞山,和自己。鄧白漪和密雲一個是入世未深的初階修行者,另外一個則是徹徹底底的「年幼稚童」,這兩人聲音小,本事更小。
即便是陳獨也不可能料到,兩人能夠在層層鐵騎包裹下,造出一座逃離魔掌的「星火門戶」
「開陣.」
謝玄衣聲音嘶啞,傳出神念。
「現在開陣?」
鄧白漪焦急困惑道:「你怎麼辦,你來得及入陣嗎?!」
她站在山頂,在符篆遮掩下,死死凝視著遠方的戰場,濃煙翻滾,煞氣瀰漫。
孟克儉那尊蛇人法相的恐怖威壓,隔著數里都能感受到!
雖然不清楚具體戰況。
但謝真的聲音,已經證明了這一戰的慘烈。
「鄧白漪,聽我說——」
謝玄衣並沒有回答鄧白漪的問題。
他沉聲念了一句鄧白漪的名字,而後閉上雙眼,幽幽吐出一口濁氣。
闕吳刀的蝕骨劇痛,讓謝玄衣陷入前所未有的平靜。
他低眉緩緩說道:「接下來開陣的氣息,我和孟克儉都能感受到,所以-—」」
你記得在終點陣符中設下『自毀』的銘刻,讓這座『傳送符陣』,在開陣之後,
五息內自行破碎。」
說完這句話。
謝玄衣便不再以心湖與鄧白漪密雲聯繫。
他將所有的心力,都放在了眼前的闕吳刀,蛇人,孟克儉身上。
寶器,法相,修士。
三位一體。
源源不斷的道境,通過法相,注入長刀,再注入自己身體之中。
這仿佛形成了一道橋樑。
但···—
橋樑,往往是雙向的。
謝玄衣深吸一口氣。
他將手掌抬起,住了那把附著著「蝕骨道境」的長刀之上,刺耳的血肉消融之聲響起,生之道則的修復速度,已經無法趕上這血肉的磨損速度。
孟克儉漠然注視著這一幕,他能感受到,眼前這黑衫少年的生命力正在飛快流逝。
如果沒有意外。
那麼這一戰———-勝負,生死,都快要分出了。
下一刻。
一道很輕的笑聲在凹坑之中響起。
「我有一劍。」
「名為『滅』。」
孟克儉瞳孔驟然收縮。
「轟!」
謝玄衣撤去了籠罩周身的滅之道則,放棄了所有防禦,任憑孟克儉的道境全面侵入自己肌膚,心神。他將所有滅之道則盡數聚在掌心位置,而後對準闕吳刀,毫無保留地噴薄爆發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