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盼兒則一動不動趴在顧辰之的身側。
顧延韜則坐在她旁邊陪伴著她，輕輕摩挲她瘦削的背脊。
顧瑾之也站在旁邊，沒有說話。
顧辰之的情況比預料的要嚴重。
他這段時間，總是咳嗽，偶或劇烈咳嗽，甚至嘔吐。
而今晚，突然嘔血，又開始抽搐。
他渾身冷汗濕透。
宋盼兒哭個不停。
顧延韜也勸她。
「……我們家辰之，哪裡受過這種罪？他從小嬌生慣養……」宋盼兒泣不成聲。
宋盼兒的丫鬟紅纓拿了帕子，擦拭著她的臉龐。
顧延韜道：「我知道，孩子他娘，我心疼……」
「你心疼有什麼用？」宋盼兒道，「他已經成了這副鬼樣子，我心疼也沒有辦法救他啊。」
她哽咽，幾近崩潰。
她不是個懦弱的女人。可當她遇到這樣的情景，她還是承受不了。
她哭個不停。
顧延韜就伸手，攬了她的腰，將她擁入懷中。
宋盼兒掙紮起來。
她不願意被丈夫摟在懷裡。
顧辰之的狀態越發不好。
宋盼兒不敢再刺激丈夫。只得任由丈夫抱住自己。
她的眼淚止不住的掉。
顧延韜輕輕吻著她的鬢角。
顧瑾之低垂眉目。
過了良久，屋子裡漸漸安靜下來。
屋子裡瀰漫著一股血腥味。
顧辰之終於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一睜開，眼底就閃過幾分凶光，似乎想殺了周圍的所有人。
可隨即，他眼眸一轉，看到顧瑾之在。又愣了愣，露出幾分迷惑。
「辰哥兒……」宋盼兒失聲痛哭。
顧延韜忙哄她。
顧辰之卻看向了顧瑾之：「七妹。」
顧瑾之嗯了聲。
顧辰之眼眶微紅：「七妹。謝謝你。」
顧瑾之道：「大哥，你別客氣。你是因為我，才受此磨難。」
顧辰之扯出了笑容。
顧延韜和宋盼兒見兒子醒了。心中狂喜。
他們都湊了過來。
顧辰之的表情，依舊木訥，嘴角牽出僵硬的弧度，顯示他非常不自在。
宋盼兒忙抹乾淨眼淚，擠出笑容：「辰之。你感覺如何？要喝湯嗎？」
「不了，娘。」顧辰之的聲音沙啞。
「辰哥兒，你餓不餓？」宋盼兒問。
顧辰之搖搖頭。
顧延韜和宋盼兒相視無言。
顧辰之看向了顧瑾之，欲言又止。
宋盼兒立馬道：「七姑娘。你陪著辰之說話吧。」
顧延韜也忙附和：「七丫頭，你陪你大哥聊天。他累了。」
顧瑾之就走過去，坐在床邊。
顧辰之的腦袋靠在錦褥的靠墊上，閉上眼睛歇息。
顧瑾之也打量顧辰之。
她記憶里的顧辰之，長相英俊，性格溫柔，是世間最完美的男子。
可他現在的模樣，太蒼白了。
他的肌膚泛青灰。
他的嘴唇，也褪了色，像枯樹皮一般粗糙，他的眉頭微蹙，眼角處淤積著青黑的痕跡，顯得眼窩深陷。
這些變化，足以把他的形象改變。
顧瑾之的心，猛然收縮，疼得痙攣。
她想要摸摸顧辰之的頭髮，想告訴他，別害怕，父親母親都在。
然後，她發現自己做不到。
她不忍心打擾顧辰之睡覺。
她慢慢挪步，退出了臥房。
到了門口。她對宋盼兒道：「爹娘，辰之剛剛脫離危險。他需要靜養。您二位先回去歇息，明早再過來看望大哥吧。」
「好，你好生照顧辰之……」宋盼兒強忍著悲慟，交代了句，和顧延韜回棠園休息。
顧瑾之守夜。
翌日，晨曦初綻。
顧瑾之正要去前院請安，顧瑾瑜跑了過來。
「三姐，祖父讓你趕緊過去。」顧瑾瑜拉顧瑾之的衣袖，急切道。
顧瑾之就知道，肯定是顧延韜那邊有消息了。
她匆匆往棠園去了。
到了棠園。宋盼兒已經穿戴妥帖。
她正在給顧辰之餵藥。
藥碗是空的，顧辰之沒有吃多少。
宋盼兒眼巴巴等著，眼圈通紅。
她的丫鬟紅鸞、素蘭伺候著。
宋盼兒抬眸，看了眼顧瑾之。
顧瑾之道：「我先去換件衣裳。」
宋盼兒點點頭。
待她洗漱更衣，換了件月白色杭綢小襖，梳了兩根麻花辮，又挽了髻，簡單利落的打扮。
宋盼兒則是一襲藕荷色繡百合團福紋錦緞衫子，梳了墮馬髻，插了支赤金纏枝蓮花簪，鬢角綴兩顆東珠。
她原本不算胖，可她的妝容很淡雅，略施粉黛，顯得精緻俏麗。
兩個女人的氣質各異。
「咱們走吧。」顧瑾之道，「爹也快過來了。」
宋盼兒點點頭，跟著她出了棠園，坐車去了顧宅的正廳。
果然，他們前腳一走，後腳顧延韜也帶著僕婦和管家進了門。
宋盼兒忙行禮請安。
顧延韜擺擺手，示意她免禮。
然後他徑直去了偏廳，屏退左右，詢問大夫人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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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說：「幸虧大少奶奶反應迅速，用針封住了大少爺的穴道。否則，大少爺怕是撐不過一炷香的功夫。
雖然保住了大少爺，但是以後，他的胳膊不能亂動了。若是稍微使勁，就會疼……」
宋盼兒聽了，捂住嘴巴哭，半晌才道：「多謝張大夫。」
顧瑾之則沉默坐在宋盼兒身邊。
她的手指絞著衣袖，心裡翻滾著驚濤駭浪。
顧辰之的病情，居然如此糟糕。
宋盼兒也不敢耽誤，忙遣散眾人，留顧瑾之侍疾。
顧辰之昏迷的時候，她一個小丫鬟照顧顧辰之，有點不方便；現在顧辰之醒了，顧瑾之就可以搬回薔薇苑，和顧琇之同榻共枕，一整晚。
宋盼兒心中感慨萬千。
而後，她又吩咐顧瑾之：「今日不必去上學。你好好服侍大少爺，我去趟宮裡，探探口風。倘或真的要廢了辰哥兒……」
她說著，眼睛又是酸澀。
「娘，我知道。」顧瑾之道，「我不會去宮裡求情的。」
「傻孩子，娘不許你這樣。」宋盼兒道，「你是他嫡親的妹妹，你求情，皇帝總會念及你的情面，不會為難你大哥的。」
「娘，您想多了。」顧瑾之語氣平靜，「大哥是怎麼落水的？是誰推了大嫂？我們都沒找到兇手呢。倘若我們求情，皇上會認為我們在挑釁他的威嚴。」
宋盼兒愣了愣，旋即明白顧瑾之的擔憂。
「這倒是。」宋盼兒苦笑了下，「你們兄妹倆的事，我不該摻和。你既然想幫大少爺討回公道，咱們就盡力。只是，不可操之過急，免得壞了大局，叫人借題發揮。」
顧瑾之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