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就不敢叫張媽媽再碰針線了。
她只得自己學。
她的女紅極好,針腳密而且穩,一針一線都扎在棉布料子上,沒有一點摺痕,像模像樣。
這麼多年下來,她的針線功底深厚。
周氏自己也感謝顧瑾之的金絲繡花錦緞。
「您穿著好漂亮!」顧瑾之道。
周氏摸了摸自己的衣裳。
「你送我的衣裳。都是最好的,我很滿足。」周氏笑道。
她也覺得很舒服。
顧瑾之就笑道:「那就是您的福氣了!」
「對了,今日的席面,是你四嬸安排的。你四嬸素來是個妥帖的婦人,有她幫襯著你大伯母,我也省心。」周氏道,「你大伯母這兩天有點鬱悶,我瞧著,你四嬸倒是高興。」
顧瑾之道:「四嬸的確聰明。我們不在京城,她替我們操持著,讓我們都省心了許多。」
周氏笑笑,道:「你四嬸是個精細人。」
「她當初嫁進咱們家的時候。您還說她笨呢。」顧瑾之笑道,「您看您,如今都誇她。」
「你四嬸不笨。」周氏笑容溫柔了幾分,「她只是有點木訥,不善言辭。你大堂哥的妻子,我就沒瞧著她說過什麼甜言蜜語,每日端端正正伺候公婆、丈夫。」
說到這裡,周氏又想起了遠嫁在南昌的顧姍。
「你四嬸是最勤懇的人。」周氏繼續道,「你大堂哥的事,她從來沒提過半句。她不提,我便裝聾作啞;如今我們都是一條繩索上的螞蚱,她若是有半句怨懟,我也不答應的。」
顧瑾之點頭。
顧延韜回家了。
他一夜未眠,滿臉疲憊。
看到顧瑾之的時候,他沖她苦笑了下,道:「瑾姐兒,爹爹有點不舒坦,你去給爹爹熬碗參湯,讓爹爹喝了睡一覺。你祖母那邊,爹爹已經派了小廝過去報信,估計午膳之前能回來。」
他聲音沙啞得厲害,透著疲倦與無奈。
顧瑾之忙道是,轉身去廚房熬參湯了。
周氏見狀,關切詢問:「老爺,到底出了何事?你昨夜宿在哪裡?」
「沒睡好,一夜失眠。」顧延韜低聲道。
他坐下來,和周氏慢慢敘述了顧延韜昨夜去赴宴的緣故。
顧家在京郊買了一座五百畝田莊,是專供顧延韜練兵所用。
顧延韜是戶部尚書。
戶部是朝廷重中之重。
皇帝很器重他。
他的俸祿,加上逢年過節賞賜的銀錢,足夠養活他。
可是,朝廷規定,國庫收入的一成歸朝廷,剩下的六成歸戶部,這筆錢不是一般的大數目。
顧延韜沒錢。
他是戶部尚書,他自己是沒資格貪贓枉法的。
他的錢,必須通過戶部的帳目。
戶部的帳本,每月交上來的,是顧延韜自己的錢。
每年開春和農曆臘月,朝廷撥給戶部的糧餉是一千斛穀米;農閒時,是六百斛麥粒,農忙時是五百斛玉米粒。
每年這三季糧食收穫,才會統一交給國庫。
按例,每年夏秋之際,是要將糧倉空虛的部分補齊的。
每年夏天,戶部需要向朝廷支取兩萬斛米。
顧延韜的俸祿只夠一年支付。
他的俸祿不足以支付。他只得從府上支取。
顧延韜的府邸,是前任戶部尚書留下的。
前任戶部尚書家產頗豐,他的嫡長子娶妻,聘禮都有幾十抬。
顧延韜只得把家業賣了。
可惜,賣得很艱難。
這幾十年,顧延韜靠著賣家產度日,勉強撐到現在,家業早就被敗光了。
如此窘迫的境況,還不是顧家的財政危機。
他的俸祿,是不夠維持顧家日常用度的。
這樣的窘迫,顧延韜沒跟周氏講。
他不想周氏擔驚受怕。
「我這幾年,一直在攢錢。」顧延韜道,「我在北地有軍隊,還有俸祿。我存了一百兩黃金……」
「您哪裡來的那麼多黃金?」顧瑾之詫異,「不會是搶的吧?」
顧延韜哭笑不得:「你這孩子,亂講什麼?我是朝廷命官,朝廷給我的俸祿!」
顧瑾之哦了聲。
她並沒有追問顧延韜是怎麼得到的。
「爹爹,您的俸祿還不夠您買鋪子,置田地的。」顧瑾之道,「我聽說,您還有一處鋪子……」
「那鋪子,是你祖父留下的。」顧延韜嘆氣道,「我不想賣。你也知道,我們家不富裕,你祖父的鋪子,是我全副家當。」
顧瑾之沉默了。
她沒有再說什麼。
顧延韜的私產,她不方便插嘴。
這個時代,不僅僅是男尊女卑,更是男權社會。女眷不得干政,否則會被人指責。
顧瑾之懂得。
「爹爹。那個女人……」顧瑾之輕聲問。
顧延韜打斷她,問:「誰啊?」
顧瑾之微愣。
「我問的是您在外面認識的那位姓徐的小姐。」顧瑾之道。
顧延韜皺眉。
「她怎麼了?」他反問顧瑾之。
顧瑾之抿唇。
她頓了下。道:「您既然不肯告訴我,想必您自有決斷。我只是想勸您,那徐姑娘是您相中的。您若是因為家裡的事,耽誤了婚姻大事,就太冤枉了……」
顧延韜冷哼一聲。
他似乎不屑於和顧瑾之談論這些。
周氏就道:「瑾姐兒,你先退下吧。我陪著老爺聊聊天……」
顧延韜就道:「別理會她。」
顧瑾之笑了笑,站起身。
周氏親手把顧瑾之送到了門口。
顧延韜坐下,神色頹唐:「我不瞞著你。徐姑娘是徐閣老的孫女。」
「徐閣老的?」周氏吃驚。「怎麼會是他?」
顧延韜就把徐家和顧家的淵源說了。
「我當年在廬州任職的時候,曾經做過一陣子廬陽王的侍讀,徐閣老是那個時候結識的。」顧延韜道,「後來。廬陽王登基,我就升遷了。徐閣老一生清廉,從來沒貪污過。
他教導出很多名士,也有很多的官宦世家的子弟入仕。我們家也算是世交了。可是徐家卻沒落了。徐家有七八個兒子。除了老大徐思安考取進士,另外的幾個兒子,都不成器。」
「徐思安是徐閣老的次孫嗎?」顧瑾之突然問。
顧延韜道:「是。他原本是庶出。徐閣老的兒媳婦是個商賈出身。後來嫁給了徐思安的父親徐大學士,才改變了家裡的情形。」
「那他為什麼考中進士,又不願意走科舉?」顧瑾之問。
她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