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延韜就嘆了口氣:「你真傻!徐家那幾個兒子,一個比一個混蛋,整日惹禍。徐思安是庶出。他的性格,註定他要忍辱負重的。他是個文弱書生,沒有功名在身,徐閣老對他寄予厚望。」
「爹爹。那你呢?」顧瑾之問,「您當初為什麼考中進士,還當了戶部尚書?」
顧延韜道:「當初,你爹爹是有名的孝順兒子,對你祖母孝敬有佳。你奶奶病了。他二話不說就辭掉了差事。帶著你祖母,回鄉治病去了。
徐閣老知曉,他感激你爹爹的孝心。等你爹爹一家搬回了京城,他特意找到了我,請我照拂你們兄妹倆。
我雖然是吏部左侍郎。可是吏部是清水衙門。吏部的差事很清閒,而且油水極少。
徐閣老求我。我總不能拒絕。況且,我在北地的確缺錢。北地那些軍營里的伙食不太好。我每年俸祿都花光了。
後來,你祖母病癒,徐閣老的官職越發尷尬。
朝廷沒有恩蔭。他是武官出身,沒有文化,只能靠著祖宗餘蔭謀差事。如今他是吏部左侍郎,卻不過是個五品芝麻官。他年紀大了,熬到正四品,已經是極限。他不想讓兒子們拖累,所以想儘快把差事調到京城來。
我見他誠懇,答應幫他調動,就在兵部掛了個閒職,給他安排了個差事。
這件事,是我對不住你們母女。」
周氏眼淚嘩啦啦往下淌。
她哽咽道:「老爺,我不怨您,我知道您也是無奈。」
顧延韜握緊了周氏的手。
他心底很慚愧。
他的仕途,都毀在顧家了。
「老爺。您也不用灰心。您這次升官,是個好契機。」周氏擦了擦眼角的眼淚,「咱們家也該有自己的宅院了……」
「是啊。」顧延韜點頭。
他心裡也是高興的。
只要有了差事,他慢慢積蓄實力,再慢慢往上爬,遲早能翻身的。
「老爺,要是遇到什麼難事,記得跟我和煊哥兒說。」周氏又叮囑他。
顧延韜點頭。
他拍了拍周氏的手背,道:「你也別太勞累,早些休息吧。」
顧延韜又吩咐丫鬟們伺候周氏。
他自己去洗漱,然後睡下。
顧瑾之躺在內室,心思紛繁。
翌日清晨,她早起,去看父親。
父親已經梳洗妥帖,穿戴整齊,正在吃早膳。
他見顧瑾之進來,招呼顧瑾之,問她昨夜歇得可好。
「挺好的。」顧瑾之含糊敷衍,然後問,「父親今日是要進宮謝恩?」
「是。」顧延韜道。
顧瑾之又問:「徐小姐來了?」
顧延韜搖搖頭。
顧瑾之就沒說話。
早飯吃完了,她服侍父親梳洗。
父親今天穿了寶藍色錦緞袍子,腰間系了玉帶。
他看起來,倒比往日精神許多。
顧延韜去了趟內堂,換了件青布長衫出來。
顧瑾之目送父親上馬車離開,自己也轉身往東跨院去。
顧延韜去了皇帝的御書房復旨。
朱仲鈞已經醒了,穿了件緋紅色箭袖圓領短襖,正在用膳。
他的臉色還有點蒼白,看到顧延韜,露出幾分虛弱的笑容。
他喊顧延韜:「岳父。」
他對顧延韜,仍是很恭敬。
顧延韜微微頷首,叫了聲「殿下」。
兩人寒暄片刻。
朱仲鈞喝了藥,問顧延韜:「岳父可是有什麼事?」
「下官想告假三日。」顧延韜略有點尷尬道。
他是吏部左侍郎。
現在,他辭職,去哪裡養老?
顧延韜自己倒是不在乎,可是顧家其他的子侄——顧家在京里的族人並不多。顧延韜不可能丟下他們不管的。
朱仲鈞聽罷,微微沉吟。
「我派人去問問。」朱仲鈞道,「岳父先等等。」
顧延韜點點頭。
朱仲鈞就叫來自己的副將,讓他去辦這件事。
然後,他和顧延韜說起朝政來:「我前陣子在北邊打仗,傷了肺腑。我父皇怕我留下暗疾,命我靜修。
如今我痊癒了,也該上朝了。
我想去南邊看看,岳父意下如何?」
顧延韜大喜。
他忙躬身行禮:「下官代表全府闔族叩謝皇恩浩蕩。」
朱仲鈞擺擺手。
他示意顧延韜不必客套。
「這樣,我給岳父留個侍衛,專門護衛岳父。岳父在家裡,有個什麼事,都可以使喚他們。我的侍衛,也常駐京里。岳父不妨讓他們住進來,方便保護您。」朱仲鈞又道。
顧延韜連忙應了。
朱仲鈞就讓人去準備。
他又吩咐顧瑾之,道:「我不在家,你照顧好你祖母、母親和你大伯父。」
顧瑾之嗯了聲。
她知道父親要遠赴南邊。
他不會在京里久待,因為皇帝根本不信任他。
他的處境很危險。
而顧家,只有顧瑾之一個女孩子,需要父親的庇佑。
朱仲鈞不擔心顧瑾之,因為她足智多謀,能夠料敵先機。她也不需要顧延韜庇護,只有顧延韜庇護他。
朱仲鈞又提起了程琅。
「那位程公子,是個奇才,頗受聖寵。岳父可否幫我引薦。我想結識他,做朋友,或者合作。」朱仲鈞道。
顧延韜猶豫片刻,道:「他和徐閣老是姻親,我不敢輕易亂牽線。殿下,我也是愛莫能助。」
「哦,那就算了。」朱仲鈞道,「我也不勉強。」
說罷。朱仲鈞就告辭了。
他去了趟內務府,給顧延韜討要了幾匹綢緞,送給顧延韜,以表示感謝。
然後他騎馬去了宮裡。
他直奔景和宮去覲見。
皇帝還在批摺子,聽了顧延韜說明原委,就問他:「你要告假?」
「是。陛下,臣年紀大了,不宜長時間操勞。這半個月,臣已經告假五六次。臣不堪此重責,故而斗膽告假。請陛下恩准。」顧延韜道。
皇帝沉默半晌。
他看著手裡的奏疏,抬眸瞧了眼顧延韜。
顧延韜低眉順眼站著,態度謙卑。
皇帝想了想,最終還是同意了。
顧延韜叩謝。
從皇宮出來。
路過司寶庫的時候,顧延韜停頓了腳步。
顧延韜的妻子李氏,是司寶庫的掌印,管理著司寶庫的鑰匙。
顧延韜進去了司寶庫。
他挑了幾匹綢緞。
李氏親自來給他包裹好。
她看著顧延韜,欲言又止。
顧延韜道:「怎麼?」
「相公,我娘家侄女的婚事。」李氏斟酌了語氣,道,「陛下似乎對她有意見,不願意娶她。她已經哭了三天,昨晚上又吐血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