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宿未眠的商拾楚望向初晨的朝陽,天邊漸染上亮光。寒流刺激著他瘦削的身軀,但感受不到太多冷意。
「果然,禦寒能力也提升了。」他感慨,將窗戶敞得更開。
道路上淤積的泥水還沒有蒸發多少,水窪成片。寒風颳著昨夜的濕氣,商拾楚眺望著被水霧所籠罩的城市,目光里夾雜著悲惘與淡淡的悅色。
以及一絲連他也無法察覺的瘋狂氣焰——他藏於眼睛的最深處,紮根於那裡。
「從未覺得東風如此舒適過。」
商拾楚呼吸著新鮮空氣。
一夜下來,他對「阿鼻」的功能無法太過明白,現在僅明了了三點:
一,在心底呼喚它的名字,面具就會出現;再次呼喚它的名字,面具就會隱於臉部的肌肉間。這種召喚的方法較為簡單,他極易就領會了。
二,阿鼻取不下來,他就像一個金屬類材質做的「人皮面具」,緊緊的貼合著他的面頰。
三,戴上面具後,他的思維會異常亢奮和不正常,簡稱過激。這個問題使他比較困擾,因為他一直都是一個很理智的人。
令他憂愁的是,他不知道阿鼻的自帶buff是什麼,但轉念一想,時間還長,能慢慢研究。
面目上依顯陰沉,商拾楚還是那個晦暗的少年。
就像當他走到衛生間的全身鏡前時,看到那個蒼白的少年,不滿於鏡中少年的青澀與頹唐,在心裡呼喚面具的尊名,隨後,就像川劇變臉般的出現一個紅黑相間的詭笑面具,那股子的震撼與自豪是前所未有的。
這是小說中的異能嗎?他問自己。
哪個男孩少時不會夢想自己成為超級英雄,拯救世間蒼生;被某個慧眼識珠的系統看上,當一回爽文男主?當如此機會華麗的出現時,他相信,沒有熱血少年會拒絕。
雖然商拾楚不太熱血,但現實苦短,夢裡也迴蕩起一把威風凜凜的好景,沉醉在鮮花與掌聲里。
但他並不愚蠢,深知轉瞬即逝後的希望是無盡的黑暗。
冷靜下來後就會發現,若這世上只有他一人非凡人,那在這個熱武器盛行的時代,他的下場會怎麼樣,以自己半斤八兩的能力對抗熱武器嗎?是與億萬人類的對抗中壯烈犧牲,還是送入實驗室?
他不敢想。
就在這個晚上,他質疑過自己,如此的小心翼翼警惕多心,那覺醒這個能力還有什麼意義呢。
做出的解釋也只能勉勉強強。
「我要慎用這種非凡的能力……如此看來,我的視力應該也增強了,或許還有聽力。」
的確,以往的商拾楚從窗台看外面的世界,最遠只能看見那條連綿的山脈,而現在,山脈上的草木他也能看的比較清晰了。
商拾楚把自己摔回床上,思緒飛揚。不知想到了什麼,目光驟然凶利起來:
「艹,我都是有必死之志之人了,怕他毛啊,小說電影裡的那些異能者可都是橫行世間,看誰不順眼就直接幹掉的!」
他給自己打氣。但總歸,該防備的一定要防備…學習一下都市種田文男主扮豬吃虎。
正浮想連篇時,商拾楚去衛生間洗了把臉,木訥的抬頭看向鏡中的自己。
鏡中的是一個面色蒼白,長相斯文,眉目清秀的傢伙,有著板栗色的瞳孔——他有著一雙漂亮的眼睛,母親曾說,他長得跟他的父親很像,尤其是那雙眼,清澈卻有神。
但商拾楚從來以長得像父親為恥。
就像姓一樣,他一直很想隨母姓,更厭惡自己的名字。但每每看到母親期待的眼神,以及她回憶過去時的悵然與美滿的幸福,心中雖然不快,但還是沒有提出來。
畢竟現在母親已經走了。
只剩他一個人孤苦伶仃。
悵嘆了口氣,他默然了一下, 望向空蕩蕩的家,除了那些物品,只剩他一個活人了。
但母親生活的氣息還留存著。
那是他唯一的羈絆。
側頭看了一眼臥室里的電子鐘,現在已六點整。
無論昨夜發生何事,今天的學校還要上課,現在才周五。
既然自殺未遂,那原來的生活還得維持下去,像一個普通人一樣活在世上,將秘密維持下去,掩埋在心底。
商拾楚告訴自己:
我一定要強大起來,做不被困難所打倒的男兒。
某本名著里有這樣一句話,他一直記在心裡,只是不願回想:
「你有沒有試過去戰勝這種生活呢?為了掙脫這個鐵環,你已經竭盡全力了嗎?」
現在換一種思路去想,他還沒有竭盡全力的去戰勝心魔,去勇於面對自己的內心。
商拾楚覺得自己變了,最明顯的,是心態。
簡單的梳理好頭髮,收拾書包,直接出門,拿著麵包,奔波在上學的路上。
南邧一高的考勤時間是六點四十分,早班車顯然沒有那麼早。而晚上放學時間是九點半,晚班車有,但從一高到家的這條線上確是沒有。
而且他一向惜錢,在能走的情況下,一直秉持著「能走路就不打車」的原則。
家裡原有一輛車的,只不過是自行車,早些時候能用,現在車胎壞掉,剎車壞掉,有等於沒有。
天空依顯陰沉,冷風穿於身側。旭日初升,還沒來得及普照八方。清晨六點半,教學樓各教室早早亮起的白熾燈交相匯集,卻將校園襯的格外明亮。
商拾楚自顧自的將板凳打下,從抽屜里翻出來英語小冊。他讀書刻苦,想著考個好大學出人頭地,報效母親。
奈何命運弄人,這個念想是永遠無法實現了。
正獨自悲哀時,忽聽有個聲音悠悠傳來。
「商拾楚,昨晚你偷油去?面色那麼白?」
是同桌扭頭搭話。他叫方超。
商拾楚不想理他。對大多數人而言,昨夜是平靜的。
方超的話多,全班皆知。但這傢伙思維靈敏,肯學肯下功夫,成績優異。當初老商就不明白,中考數學一百四十四的方超為何會選文科班,後來才知道,文理科對他而言都差不多。
只有一個區別很大:文科班的妹子多,理科班幾乎清一色的男生。
簡稱老色批。
「那個,你還記得徐彩薇嗎?就是高二轉走的那個。」
商拾楚一愣,側頭看了方超一眼,不說話。
「你記得,那太好了,她不是轉學去盛城的高級學府了嗎?當時可是全班相送。給你說個八卦,你要不要聽?」
「說。」
「你還挺高冷。她在那裡談戀愛了,別問我是怎麼知道的。但真可惜,當時看她漂亮,還想追她來著。」
方超眉飛色舞。
商拾楚沉默著聽完,問:「真的?」
「當然是真的了,像我這等古希臘掌管八卦的神……哪句話會是假的?哥們,我記得當年你好像想要他微信來著,哎,我們不會同好吧?」超哥喋喋不休的講完,再笑呵呵的拍拍商的肩。
「當時她可是不少男生的女神呢。」他補充道,「作為一個正常的男性,不需要尷尬的。」
「原來學神也會早戀啊……」
「她為啥早戀俺也不清楚,但跟他談的那個男的我認識,想不想聽。」
「誰?」
「那傢伙姓張,全名張廣溪。別忘了,我小學在盛城讀過書,張廣溪就是我同班同學。他可是個有錢的主,聽說家裡開公司的,有錢有顏,成績又挺好,徐彩薇會看上他也不奇怪。」
商拾楚斜晲了同桌一眼,似笑非笑道:「哎,老趙,你還想追她嗎?你看,徐彩薇要身材有身材,要顏值有顏值,多漂亮啊。」
方超回眼,不明所以。
「你腦殼崩了?」
「沒有。我很真誠的問你。」
只見超哥思索了片刻,俄傾,低聲問:「如果現在我找個渠道要她的微信,你覺得我還有機會嗎?」
「沒有。」
「切……」方超朝同桌比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一邊冷笑,一邊扭回了頭,「那你說什麼,晦氣。」
一片如死豬般的沉默。
時間飛速流逝,一切有條不紊的進行著,事情發生變故是在上午第三節課後。
上一節是數學,商拾楚在數學世界裡迷失方向,在無間般的符號中搖搖欲墜。
課間僅有五分鐘休息時間,有些尿急,他放下手頭的練習題,去廁所解手。
正拉褲鏈,商拾楚猛地一愣,有些驚詫,一個扭頭,正巧與旁邊那哥們撞了個對眼。
那哥們有點尷尬,連忙尿完後拉褲鏈,也沒來得及洗手,就向廁所外尋聲音衝去——這也不奇怪,剛剛從外面傳來了鼎沸的嘈雜聲——是吃瓜群眾的聲音。
商拾楚拉好鏈子,不疾不徐的洗好手後才緩步而出。說不好奇是假的,但他並不太感興趣。
他不喜歡下課在走廊上瞎逛,更喜歡在有學習氛圍的教室里刷題。
但一出衛生間他就愣住了。
他在高三七班讀書,與高三六班相連。而此刻,六班門前圍滿的人,那議論聲此起彼伏。有更多看熱鬧的人正聞風而來,了解情況,參與議論。
「我靠,趙楠瘋了呀。」
「 真猛啊,我靠以一敵四,無人阻攔。」
「那趙楠是誰啊,戰鬥力那麼猛。就是穿校服的那個?」
「………」
這些聲音還算正常,商拾楚正準備走人,一個回頭,看到從辦公室里衝出一群老師。
隨後,傳到耳中的事情發生了改變,使他也微微一愣。
「我靠!那個黑T恤男生是誰呀,用板凳來砸人啊。」
「誒,等一下等一下,他手裡拿著的是什麼?」
「掏刀子了,掏刀子了!」
「牛,握草,猛,猛男!實在是……」
「剛子,快點走吧,教導主任來了,不然到時候又要扣班級分。」
「…………」
聲音混雜,直到聽見一聲痛徹心扉的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