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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5章 萬曆看制度史

2025-01-05 00:33:16 作者: 無相黃葉
  當孫隆把書送到萬曆皇帝的寢宮時已是大中午,但萬曆皇帝還在睡覺。

  弘德殿中瀰漫著一股刺鼻的罌粟氣味。

  孫隆在殿外候了一個時辰,萬曆皇帝才迷糊醒來。

  「孫大伴,有什麼事嗎?」

  孫隆拿出王文龍的書稿,道:「王建陽的書已經寫完了。」

  「哦,」萬曆皇帝還處在睡覺剛醒的疲憊中,思考了一會兒,想起王文龍的這本書,道:「朕曉得了,放下吧。」

  萬曆皇帝的慢性病越發嚴重,每天若不使用麻醉藥物,幾乎無法入睡。

  因為病痛折磨,他對什麼事情也提不起興趣。

  王文龍的書稿就放在眼前,萬曆皇帝卻愣了一刻鐘才叫太監拿來憑几,在榻上看起書稿。

  萬曆皇帝一生最痛恨的人是張居正。

  但他的政治思想卻又幾乎完全是當年張居正教授的。

  傳統儒家認為統治者應該「效法先王」,學習古代的三皇五帝、周公伊尹的作為,但張居正卻強調「法後王」。

  張居正認為三皇五帝的記載不夠詳細,而且和此時的時代相差太久,已經難以學習。

  統治者應該學習的是近世的治理經驗。

  張居正最推崇的就是朱元璋和朱棣兩人的治理手段。

  只看這兩位就知道張居正對於制度建設不會有啥好印象。

  事實上,張居正能夠進行改革,最重要的就是他通過一系列的政治鬥爭奪得了權力,有了自己的執政班底強力推行改革措施。

  在改革之中,政治制度給張居正帶來的往往不是幫助,往往是掣肘。

  萬曆皇帝親政之後雖然各種批判張居正,但他的政治思想和張居正一樣,主張「省議論」「強實幹」,至於制度建設,只要「便民就俗」即可。

  而《中國歷代政治得失》正是一本討論中國制度史的書籍。

  萬曆皇帝對這書的內容本來就不太可能認同。

  在萬曆皇帝看來,《中國歷代政治得失》寫的太寬泛了。

  王文龍對於歷代政治的分析雖然有其獨到之處,但是和萬曆皇帝執政的感受大相逕庭。

  比如《中國歷代政治得失》強調製度和人事的配合,在萬曆皇帝看來就完全是紙上談兵。

  「制度有何用?若無黨派權勢,徒法不足以自行。」

  他執政之初也想通過「攝事」,即從上層用皇帝的權限,掌控全天下政務運行的方向。

  但實際執行過程中官僚集團、朝廷朋黨,卻通過同樣的制度手段把萬曆的改革推了回去。

  後來萬曆皇帝就擺爛了,自己也開始利用祖宗成法當做武器,跟官員互相拆台。

  幸虧《中國歷代政治得失》是議論文集合,閱讀門坎很低,看起來挺輕鬆,萬曆皇帝這才沒把書放下。

  但讀完秦漢這一章,萬曆皇帝對此書的評價並不算高。

  直到第二章講唐代考試制度的建立,王文龍敘述李唐王朝之所以使用科舉制,乃是為了培養一個士大夫階級去對抗魏晉以來的門閥。

  萬曆皇帝才感覺有些意思。


  看到第三章宋代的制度詳述,萬曆皇帝終於明白王文龍想要講什麼:

  漢唐宋三朝的制度變化,並不是開國君主想要建立一個什麼樣的國家,所以設計了什麼樣的制度?

  而是歷朝歷代的君王為了處理當時面臨的問題,所以不斷的往制度之上打補丁。

  這些制度不是為了匡正國家,而是實實在在的政治鬥爭。

  統治者將鬥爭的結果制定成制度,可說是在鬥爭中取勝的關鍵!

  「制定製度的權力也是皇權的一部分。」萬曆皇帝越看越覺得眼前發亮。

  親政幾十年,萬曆皇帝覺得自己和文官集團什麼樣的鬥爭手段都使過了,但卻還真沒怎麼使過制度制定之權。

  因為這權力早就被文官集團奪去了。

  一句「祖宗成法」,保護的可不是皇帝,反而是限制了皇帝發動改革、重建制度的權力。

  萬曆皇帝越看越覺得有啟發。

  他從中午一直讀到下午,將書稿讀完一遍之後,又從頭閱讀。

  《中國歷代政治得失》這本書的骨架出自王文龍前世的近代史學。

  近代人文社科學科的底層邏輯都是相通的,先進的史學思想配合的是一系列社會學政治學理念。

  王文龍想寫的只是一本制度書籍,放在此時,眼中卻能看出許多其他收穫。

  就比如《中國歷代政治得失》分析每一個朝代都從行政、經濟、軍事、人才選拔、司法監察五個方面進行。

  這其實是近代政府職權劃分的常見方法,但看在萬曆眼裡卻是震聾發饋。

  他發現用這五個角度去分析一朝的政治,遠比他過去習慣的用三省六部或是九卿制度去分析一個朝代的行政水平,更加清楚。

  同時近代的人文社科學分析框架大量引入了理科的邏輯思維,理性程度遠比此時的政論文章要高。

  就比如《中國歷代政治得失》之中分析每個朝代的治理水平,總是就上述的五個方面分開討論。

  評判標準也很明確,比較每個朝代之間軍事是否足夠強大,經濟是否足夠發達。

  這種理性思維在後世人看來理所應當。

  但是在此時的史學評論中卻是少有的。

  明代的史學還是傳統的路子,認為研究歷史的目的是「以史為鑑,可以知興替」。

  對於統治者的評判往往是道德標準。

  比如哪一朝皇帝是否賢明,是否廣開言路,生活是否奢侈,是否關心百姓等等。

  但《中國歷代政治得失》書稿中卻透出一股專業高效的氣質。

  此書對於治理的討論唯一標準便是:是否達成「良治」?

  政府的工作就是治理天下。

  除此之外,王文龍絕不做道德評判。

  一個王朝只要能夠把天下治理好,讓百姓富足,皇帝愛多拿多占,還是愛多娶老婆,那都是他的個人行為。

  萬曆皇帝將自己代入其中,對此論調不禁大感贊同。

  掌燈時分,孫隆送來今日摺子。

  萬曆皇帝翻開最上面一份,正好是御史馬孟禎的摺子,他寫了一大串文字,批評萬曆皇帝近二十年來廢除了郊縣廟講、召對、面議的制度。


  說這是導致天下官員無人管束、結黨營私的原因。

  萬曆看完摺子就皺眉。

  「你等自己結黨營私,卻來怪朕?」

  萬曆朝的黨爭,往大了說是統治階級利益分配不均。

  往小了說也是制度問題,制度缺陷導致文官可以結黨營私互相攻擊。

  但黨爭的各派官員卻總愛把黨爭歸結為道德問題。

  仿佛換一個有道明君在朝堂上,整天勤勞政務,他們就不會爭了。

  千錯萬錯,錯在萬曆。

  這就有點太甩鍋了。

  後來換了崇禎,皇帝快把自己累死,黨爭也沒見停……

  萬曆瞬間覺得《中國歷代政治得失》寫的不錯。

  雖然他對於其中的論調不完全贊同,但人家王文龍起碼是就制度討論制度。

  他丟下摺子,又拿起王文龍的書稿掃了兩眼,正好見到裡面評價本朝軍事的一句話:

  「雖然本朝做事講求氣節,但我輩不能不承認物質條件之重要。若物質條件不足,單靠精神,如何能夠持久……」

  萬曆冷哼:「就是嘛,天天講求精神,一點實事不做!」

  「袞袞諸公,沒王文龍一個人看得清。」

  他突然覺得應該讓東林和三黨都看看此書。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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