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弟子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含怨的目光掃了掃漢娜和池染,最終卻也只能默默散去,師父都說了這些是客人,他們還能怎麼著?
不過盞茶時間,迴廊上再次只剩下了漢娜和池染,舉目望去,甚至看不到片寸衣角——這可是兩個惹不起的『客人』,大家都得躲著。
「漢娜,我們還是走……」
根本不需要池染提醒,漢娜自己就朝著大門走去。
她滿臉寒霜,池染看得出來她心情很不好,只得悄悄得跟在她屁股後面,一言不發。
受傷的手一直在流血,滴滴血珠順著她的指尖落下,細密的血跡在她身後鋪就一條鮮紅的小徑。
這一瞬間,被譽為天下聖地的飛天道場裡空無一人。
她的步履有些蹣跚,走的時候身子似乎是晃悠悠的,池染跟在後面,其實有好幾個瞬間他都想上前去拽住那個女人,可內心的聲音又阻止了他。
朝夕相處十五年,他太了解這個女人了。
既然她已經說了『我要自己走出去』,那就沒得商量。
所幸,那傷不嚴重,她可是一個堪比至強劍聖的武者,僅僅是從這裡走出飛天道場的大門,她撐得住。
她走出迴廊,穿過練功場,踩著石階上一地的土石礫碎片,從那個已經不存在了的大門走了出去。
自始至終,漢娜就像只驕傲的孔雀,她挺著胸,仰著頭,那樣子就像是從自家門口走了出來。
然後,這隻驕傲的孔雀倒下了。
就在她走下門口最後一階台階的時候,她的身體一個搖晃,緩緩悠悠的向前撲了下去。
一直全神貫注的池染瞬間就一個縱步向前,他從身後摟住了漢娜,穩住她的身體。
他的心情一下子糟透了,胸腔里似乎有一團火在燎燎燒燒。
「漢娜,你怎麼了?不會有事吧!?你的身體那麼好,怎麼會……」
十五年來,他極少和漢娜有肢體接觸,所以他在摟住漢娜的那一瞬間,腦子裡完全是一片空白。
她的重量……好輕……
這明明是一個人,感覺卻像是一片羽毛,輕飄飄沒有多少重量。
漢娜扶著池染的手臂,她想要站起來,可那太勉強了,最終也只能半靠在池染的身上,這個少年還很瘦弱,他的身上沒有多少肉,可卻足以撐起一個重傷的女人。
漢娜咬了咬牙,她想推開池染,她實在是不習慣這樣依靠一個人,就如這十五年的生活一樣,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助,可少年的雙手強勁有力,牢牢的抓住了她。
池染乾脆一矮身,把漢娜橫抱而起,動作乾淨利落得就像是抱起一個洋娃娃。
漢娜愣了一下,然後她開始扭動起來,開玩笑,她甚至不願意別人扶她一下,更何況是這樣過分親密的動作。
「別動,你流了好多血,我扶你到旁邊去,先處理下傷口吧。」
少年的聲音聽得出很焦急,漢娜抬頭看了一眼,那雙漆黑的眸子裡填滿的,也是焦急。
這一瞬間,她有些錯覺。
昔年這個人趴在我的背上,這雙手摟著我的脖子,十五年過去了,我和他之間的處境,竟然已經顛倒了過來?
是的,池染早已經比她高出了一個頭,只是他已習慣了縮頭縮腦的尾隨在漢娜身後,以至於漢娜完全忽視這個往日的小不點兒已經長大了。
時光就像是一面鏡子,鏡中總有似曾相識。
池染按住了不安的漢娜,或許是因為漢娜如今的體力已經無法掙扎,又或許是她放棄了掙扎。
她縮在了池染的懷裡,儘管這個懷抱皮包骨頭。
她小聲的呢喃了句什麼,池染沒有聽清楚。
「你說什麼?」
池染看向了懷中的漢娜。
「砸了別人東西,就不要賠。」
漢娜同樣抬頭看向他,她的表情很認真,這十五年來,她極少有這樣認真的表情:
「下一次,如果再有人拿劍指著你,不要跟他多言,那沒用的,要……要……咳咳……」
僅僅說了兩句話,她就開始咳嗽起來,池染急忙穩住她:
「好了,我明白的,別說了,你閉上眼睛,休息休息。」
「咳咳……要……要拔劍。」
這就是漢娜,她要做什麼,要說什麼,不論條件允不允許,她就一定會貫徹到底,她強吸一口氣,一字一頓道:
「我輸了,但你不可以輸。」
「咳……咳咳……咳咳……」
這一句話似乎是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她開始劇烈的咳嗽起來,可她依舊在吸氣,似乎是還想要說什麼。
她的身體在池染的懷抱中顫抖。
池染急忙伸手朝她的嘴上捂去,可那手還未觸及漢娜的唇,就感覺到了一股熱流。
抬手,滿手都是血。
這一次,不再是咳血,而是直接噴了出來。
另一手也有了暖意,那手環繞在漢娜腿彎,他不用看也知道那是什麼——因為空氣中瀰漫起了濃重的血腥味。
他瞪大了雙眼,眼中的瞳仁卻在收縮,因為他看到那個女人眼中的光芒正在漸漸黯淡,她依舊看著池染的臉,卻仿佛就要閉上雙眼。
「喂!喂!喂!漢娜!」
「你怎麼可以這樣!這只是小傷,養養就好了,你怎麼可以咳血!」
漢娜沒有說話,那雙眼睛就快要闔上。
「醫生!醫生!醫生在哪裡!?」
他撒開腳狂奔起來,扯著嗓子大聲嚎叫,像是瘋狗一樣在無人的街道上橫衝直撞,這一瞬間他腦子裡閃過很多念頭。
為什麼?為什麼!?只不過是兩道小傷,也沒有碰到什麼大動脈,可為什麼血就像是在噴!?
這裡是飛天道場門口,普雷希典的黃金地段,可為什麼街邊的商鋪都是大門緊閉,連一個買水的地方都沒有!?
天啊,我在瓦洛蘭十五年來都做了些什麼!?我安於現狀,躲在一個女人的裙擺之下虛度時日,過去有她為我遮風擋雨,現在她倒下了,我要去求助誰!?
「來人啊!來人啊!為什麼沒有人!人在哪裡!你們都死光了麼!?」
兩世為人,四十五載歲月。
這是池染第二次感到絕望,你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整個世界冰冷得就像是只有你一個人活著,而你,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些美好的東西從自己指尖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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