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誰知程老大的船剛準備走,蜜寶就醒了過來。
用小手揉了揉眼睛,蜜寶掙扎著站起來,朝著船頭吊著一盞油燈的烏篷船用力地揮手,脆生脆氣地道「多謝程伯伯。」
程老大似是露出了個笑,也朝蜜寶招了招手。
眼瞧著程老大的船走遠了,寧程氏理了理蜜寶的領口,才牽著蜜寶的手,往寧家小院裡走「河邊夜晚風勁,你剛睡了一覺身子暖,擔心著了涼。」
蜜寶『嗯』了一聲,邁著小短腿,朝小院跑了回去,大喊著道「寧奶奶、寧奶奶,我們回來了。」
砰——
漆黑正屋一下亮起了油燈,大門被一下打開,寧老太太披著一件寶藍短褂,表情嚴肅地站在門口「回來了?」
睡飽的蜜寶精力充沛,如一個小炮彈般衝到寧老太太懷裡「寧奶奶,我們帶著銀子回來了。」
儘管都早早洗漱過,吹油燈睡下了,一聽見寧程氏四人回來了,寧家幾房的人仍都圍了過來。
一瞧見寧程氏與寧五姑娘,兩手扯著肩上灰布褂子的寧張氏就鬆了口氣,嘴上仍不肯饒人「都鬧到後半夜了才回,我還以為是汴京城的景色迷了你們的眼,決定呆城裡不回來了。」
寧五姑娘看不慣她的脾氣,撇了撇嘴「二嫂嘴裡從來沒一句好話。」
寧程氏好脾氣地笑了笑,解釋道「今兒個坐程老大船的還有許家人,回程時等了他們兩個時辰,這才耽擱到這麼晚。」
寧老太太與寧張氏同時出聲問道。
「你們遇上了許家人?」
「許家人今天也去鎮上?」
瞥著眼含擔憂的寧老太太,寧程氏安撫道「許家人沒怎麼為難我們。小五嘴巴厲害著呢,他們兩回都沒討到好。」
「倒是許家那後生……」
她將許耀祖在鎮上渡口被當場氣暈的事講了。
許耀祖明顯記恨上寧家了。寧家人自然要知曉內情,才能有所防備得好。
一席話說完,除了寧老太太皺起了眉,低聲沉吟了一句『許家這後生有些蹊蹺』外,其他人都被另一件事吸引了。
「三嬸,醃筍尖的方子賣出去了?」
「賣了二十兩銀子?」
「咱們家有二十兩銀子了?」
「乖乖,那方子居然真的有人願意要,還給了二十兩銀子???」
……
說起這件事,寧程氏也打心底高興。
她也不吊大家胃口,從腰間緊緊綁著的包裹里,取出一錠略顯灰撲的銀元寶「這是賣方子得的十兩銀子,酒樓的人應諾了下月再給另外十兩。」
又拿出四大錠銀子、四小錠銀子與一些碎銀疙瘩「這是換金疙瘩得來的四十四兩七錢銀子。」
回應她的是眾人數道更加響亮,幾乎掀翻屋頂的驚叫聲。
「那金疙瘩真的是真的?還換了四十四兩銀子?」
「我的個老天爺!」
「發財了!發財了!」
「咱家真的發財了!」
寧張氏更是踉蹌著坐在凳子上,兩眼發直地恍惚道「乖乖,咱們家居然真的從一條魚肚子裡挖到了四十四兩銀子。」
二更時分大家都睡了,寧家這麼鬧騰太擾人。
由著小輩們歡呼一陣後,寧老太太還是重新嚴肅板起了臉,壓下了孩子們的鬧騰。
寧程氏才又拿出了一些鮮亮布料、鞋面子與筆墨紙硯「兌完了銀子後時辰還早,我想著莊戶人家進京一趟太難,不帶點兒東西回去划不來,就購置了一些布料鞋面子和筆墨紙硯。」
「筆墨紙硯自然是給鎮上四叔的,這兩匹料子厚實,可以給家裡孩子們都作過冬衣裳,這兩匹料子鮮亮,可以給五姑娘做件壓箱底的好衣裳,讓她好尋摸個好婆家。」
聽說有新衣服穿,四個小孩都高聲歡呼起來。
寧五姑娘則羞紅了臉,低聲嘀咕了一句「誰要出嫁啊。」
一一掃視過那些布料,寧張氏表情也並無不悅。
如今家裡還有百兩銀子外債,這四十四兩銀子定然是要都充公的。
若寧程氏不買布料,她一丁點便宜都占不到。
如今寧程氏買了這些布料,她憑藉著膝下孩子多,還能占上一些小便宜。
待一眾孩子都興奮過了後,寧老太太將五十四兩銀子分成了兩撥,一撥有十五兩銀子,一撥有三十九兩銀子。
她先指著十五兩銀子那撥道「這銀子是作醃蘿蔔生意的本錢。家裡除了老二沒人做過生意,這事還得他先來帶帶兩個侄子。」
「老二家的,等明日老二回來,你與他好生說說。」
寧張氏點了頭「娘,我知曉了。」
寧仲濟正在做的山貨生意並不賺錢,還要翻山越嶺跋山涉水,十分危險又辛苦。
寧張氏早就不想讓他幹了,又怕寧仲濟以為她瞧不起他身體殘缺,而遲遲沒有開口。
如今有了新營生可干,自然是更好。
寧老太太又將三十九兩銀子收入匣子裡「這錢要攢起來,待攢夠了五十兩去債。」
「莊戶人家日子都艱難,那幾個老叔家手頭也不寬裕,年前遇上了嫁娶的大事都沒來找咱們討錢,這個人情咱們不能不記,更不能想著賴帳。」
寧家老小都無異議。
有寧老秀才自小親自教導著,寧家上下家風很好,最不喜『好逸惡勞』『知恩不報』與『奸猾刻薄』。
欠債還錢,當然是天經地義。
將錢匣子鄭重放好後,寧老太太最後翻檢了一下布料與鞋面子,撿了一尺嫩黃布料,遞給了寧程氏道「我瞧著就數這料子最軟和,你明天給蜜寶做件褂子吧。」
寧程氏笑著接過了。
寧張氏撇了撇嘴,到底也沒說什麼。
一匹料子而已,說到底這四十多兩銀子都是蜜寶一人掙來的呢。
唯獨早秋一下垮了臉,表情有幾分不甘。
那一堆布料裡頭,獨獨那匹嫩黃的最鮮亮,她原以為要留給五姑姑尋摸婆家充面子的,才沒敢開口說想要。
誰知竟是便宜給蜜寶了。
一個才五歲的小娃娃,懂什麼美醜?
這不是糟蹋了嗎?
不過這回她也學聰明了,沒有莽撞地衝上去,而是笑著迂迴道「我怎麼瞧著那嫩黃的更襯小姑姑呢。小姑姑皮膚白個子高,再穿了一身嫩黃衣裙,更是如春天的迎春花似的。那相看的媒婆來看了,只怕要夸上一個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