峽谷里長風獵獵。
曇摩羅伽怔怔地立著。
瑤英扯著他的袖子,咳嗽了幾聲,面龐浮起淺笑。
「從前,我對法師敬仰信賴,對攝政王時的法師也是,從未想過其他。」
不管他是曇摩羅伽還是蘇丹古,一直冷靜沉穩,從來沒有多餘的情緒,更沒有表現出男人的**。
而且她不小心看到他赤身時,他很坦然,完全沒有其他情緒,清冷如玉。
瑤英以為,曇摩羅伽把她當成一個沒長大的小姑娘。
加之她擔心李仲虔的安危和西域各州的局勢,就更沒有餘暇去分心想這些事。
「後來,法師患病的時候,畢娑一次次請我陪伴法師,那時我雖然心有疑惑,也沒有多想,只當是因為我了解法師的病情,而且會為法師保守秘密,所以畢娑才會找我。直到上一次,我才開始懷疑……」
瑤英看著曇摩羅伽的側影。
「那晚,法師趁我睡著時,為我蓋被,想要……碰我……」
當時,他久久凝視她,久到她懷疑他是不是想做點什麼。
聽她提起那天夜裡的事,曇摩羅伽沒有做聲,風吹袍袖輕揚。
瑤英斬釘截鐵地道:「我知道,那不是我的夢。」
……
曇摩羅伽是個和尚,不可能僅僅因為同情憐惜而想碰她。
那一夜,瑤英的懷疑得到證實,如五雷轟頂,心臟狂跳,目瞪口呆,不敢相信。
她很慶幸曇摩羅伽正病著,不然肯定能聽到她如擂鼓的心跳。
在她眼中,曇摩羅伽參透萬事萬物,因為什麼都看透了,也就不會在乎,有時候他甚至冷靜理智到近似冷漠,像他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對一個女子動情?
他居然會喜歡她?還想挽留她?
瑤英一夜沒睡,腦子裡混亂一團,思緒潮湧,難以形容。
很多從前隱隱覺得不對勁的事情都有了合理的解釋,他帶她去佛塔祈福,請天竺醫者為她診脈卻不告訴她,雨中的擁抱,畢娑說他心情抑鬱難紓,他時常一言不發地凝視她,夢裡對她說想要她留下來陪他……
一道道回憶湧上心頭,瑤英翻過身,望著長榻上側身而臥的曇摩羅伽,心裡酸酸脹脹,萬鈞沉重。
震驚、錯愕、茫然、矛盾、惶惑、酸楚……
唯獨沒有被隱瞞的氣憤。
也沒有和他共處一室的害怕。
假如換成其他男人半夜三更想趁她熟睡時伸手碰她,她早就捲起衾被找藉口離開了。
可是換成曇摩羅伽,她一點都不怕。
瑤英很難過。
不是為自己,而是為曇摩羅伽。
他是出家人,書中的他至死都堅持自己的信仰,他對她動了情,還把她留在身邊,心裡肯定受了很多煎熬。
而她什麼都不知道,很可能會在無意間傷害到他。
她的每一次親近,於他而言,都是考驗。
她還那麼多次高高興興地和他談起回鄉的事……
瑤英凝望著他,想了很多事,想了很久,思緒慢慢變得清晰。
……
日頭升到山崖頂上了,一陣陣涼風颳過,古怪的嘯聲迴蕩在峽谷里。
瑤英抬起頭。
「法師,那天早上畢娑進屋的時候,我是醒著的,我做了一個決定。你知道我的決定是什麼嗎?」
曇摩羅伽任她攥著自己的袖子,沒有應聲。
瑤英道:「我懂了法師的心思,仔細回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所以我決定鄭重地向你求證。」
如果他否認,她就離開。
「法師是修行之人,我明白法師的信念有多堅定,也了解法師身為佛子所承擔的責任,既然法師從沒有在我面前表現出情意,又在我幾次試探之後矢口否認,說明法師意志堅定,男女之情只是一時的衝動。法師佛法高深,必定參得透,不會為男女之情所擾。」
「從前,我不知道法師的心思,無意間給法師添了麻煩。後來我知道了法師的心思,怎麼能繼續賴在聖城,再打擾法師?」
「既然法師已經做了抉擇,我不會逼著法師承認對我動了男女之情,那麼做只會讓你我都不痛快,徒增煩惱。」
「我想和法師愉快地道別。」
這樣一來,以後當他們回想起對方時,心中只會記得對方的好。
那時瑤英心想:雖然曇摩羅伽對她動了情,但他不打算告訴她,她何必去深究?
他既無心,她絕不糾纏。
於是,她離開了。
瑤英迎著傾瀉而下的燦爛日光,輕輕地道:「法師,你知道嗎,上次我離開聖城的時候,下定了決心——這輩子,我不會再見你了。」
她語帶笑意,輕描淡寫。
曇摩羅伽閉了閉眼睛。
「我不會以私人名義給你寫信,不會再來聖城。」
「這一生,我和你再無任何瓜葛。」
「死生不復相見。」
瑤英一字字道,語氣平靜。
曇摩羅伽不語,吹在臉上的風冰涼。
瑤英笑了笑:「法師,我當時想,自己可以說到做到,絕不回頭打擾你。」
她是這麼打算的,而且她也這麼去做了。
離開王庭後,她不再給他寫信,不打聽他的消息,即使在高昌遇見他的親兵緣覺,她也一句都沒有提起他,只討論了一些王庭的軍情。
他們這樣分開,她心裡感激他,他默默關心她,從此天各一方,各生歡喜。
萬里之遙,天塹無涯。
瑤英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目光落回曇摩羅伽臉上。
他剛剛撕開面具,臉上還有些痕跡,墨筆勾勒的五官深邃蒼白,眉聚山川,眼似琉璃。
「這就是法師想看到的結果,是不是?」
曇摩羅伽沉默。
對,這就是他們之間最好的結果。
「你想和我徹底了斷,哪怕今天你不小心在我面前泄露了心事,讓我知道你的心思,你也不會更改意志。你寧願暴露身份,直接告訴我你就是蘇丹古,也不想讓我對你有任何念想……即使是偽裝的身份,你也不會允許自己有絲毫的鬆懈。」
曇摩羅伽一動不動。
他不敢鬆懈,她喜歡蘇丹古,他必須告訴她實情,因為他知道,以蘇丹古的身份去應對她,他會一步步放縱自己,那對她不公平。
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就更要斬斷那個可能。
「你清醒理智,事事都想得通透……」
瑤英說著,臉上掠過一絲笑影,長嘆一聲,亦喜亦悲。
「羅伽,那你為什麼要來高昌呢?」
這一句問出,周圍安靜下來。
曇摩羅伽沉默著,眸底有碎光浮動。
瑤英看著他:「法師是高僧,應當比我更有決斷,更有毅力,法師既然能夠克製得住,為什麼要親自來高昌救我阿兄?」
「羅伽,你放不下我,即使我離開聖城,你還是放不下,是不是?」
「你病勢沉重,我陪著你,你會好受點,是不是?」
「羅伽,出家人不打誑語。」
瑤英一句句道,聲音暗啞,和他眸光相對。
「羅伽,你不要再騙我了。」
「你知不知道我會擔心你的身體?知不知道當我發現阿毗是你,你千里奔襲,之後一個人帶傷離開的時候,我心裡有多難受?你知不知道我下定決心忘了你,不打擾你的修行,你卻一次次來關心我,我也會難過?你有很多顧慮和心事,你一個人悶著,什麼都不告訴我,我只當自己是你修行路上的劫難,給你添了麻煩,下定決心遠離你,你又來招惹我。」
「我喜歡一個人,不管他是什麼身份,都會好好喜歡他,如果他不需要我的喜歡,那我就離開。」
她面色冷下來。
「你呢?」
「你說你喜歡我,不關我的事,讓我別在意……好,我不在意,我遠離你,以後不再見你……你真的能放得下嗎?」
「下一次,你是不是還會瞞著我,悄悄來到我身邊,然後悄悄離開?」
曇摩羅伽垂眸凝望瑤英,手指做了個摸佛珠的動作,臉上閃過淡淡的苦笑。
原來她都知道。
上次離別,確實是訣別。
「公主,我是出家人。」
「我知道法師是出家人,也知道法師的選擇,我尊重你。」
瑤英直視曇摩羅伽,話鋒一轉,「那麼請法師也不要干涉我的選擇。」
風聲安靜下來,幾隻灰不溜秋的鳥拍打著翅膀從他們頭頂飛過。
曇摩羅伽視線停在她臉上:「公主的選擇是什麼?」
瑤英側過身,面對著金燦燦的光照,遙望遠方錯落有致的山石,臉龐皎然生光。
「你現在病勢沉重,你的心魔是我,我想幫你度過心魔。」
「不管發生什麼,這是我的選擇。等你想通了,我自會離開,不會糾纏你。」
「我明白,你是王庭佛子,你不僅信仰堅定,還是無數信眾心目中的佛子,你這輩子都不可能還俗。」
「不還俗就不還俗罷。」
瑤英淡淡一笑,咳嗽幾聲,揮揮手,臉上一派雲淡風輕。
「我不在乎你是個和尚。」
「羅伽,我不會逼你拋下你的責任和信仰,我只想好好關心你。以後,別再瞞著我了。」
她從來都沒有在乎過所謂的名聲。
山風吹卷,她鬢邊的亂發被風吹得蓬亂,雙眸清亮有神,道:「我是你修行路上的一個劫難,讓我陪你度過這道難關。」
曇摩羅伽一動不動地站著,風吹雲動,一抹光束恰好落在他英挺的面龐上,映出他鮮明的輪廓,細碎光芒在他眸中瀲灩浮動。
她願意為他度過心魔,那她自己呢?
他怔怔地望她片刻,轉身就走,袖擺輕揚。
瑤英唇角輕翹,抬腳跟上他,走了幾步,頭昏眼花,深一腳淺一腳地在亂石堆里走著。
走在前面的身影停了下來,遲疑了一下,背對著她抬起胳膊。
瑤英嘴巴張了張,心中微酸,輕輕挽住他的手臂。
他不忍心看她摔跤,卻要一次次送她離開。
她靠著他,心中安定,疲憊漸漸湧上來,輕輕咳嗽。
……
火堆早就燃盡了。
曇摩羅伽掀開瓦罐,裡面的水還是熱的。
他倒了碗水,遞到瑤英唇邊。
瑤英說了太多話,嗓子火燒一樣,每一聲咳嗽聽起來都撕心裂肺,就著他的手喝了幾口水。
不一會兒,曇摩羅伽感覺到衣袖上力道一松。
瑤英鬆開手,闔上雙眸,疲憊地睡了過去,面容憔悴。
剛才拼著一股勁,就是為了把所有想說的話告訴他,讓他沒有逃避的機會。
現在這股勁兒沒了,渾身酸痛,昏昏沉沉。
曇摩羅伽撿起氈毯,將瑤英重新罩住,眉頭輕皺。
她臉上、頸側青腫的地方更明顯了。
他看了她一會兒,攏好氈毯。
瑤英身上漸漸暖和起來,忍不住往他懷裡蹭了蹭,呼吸透過衣衫,灑在他胸前。
曇摩羅伽身影微微僵住,閉上眼睛,讓她依偎著自己,這樣她能睡得舒服點。
寂靜的山坳,忽然有腳步聲響起。
曇摩羅伽戴好頭巾和面具。
畢娑牽著三匹馬找了過來,探頭探腦一陣,上前幾步,壓低聲音道:「攝政王,文昭公主的親兵找過來了,公主一夜未歸……他們擔心公主出事,找到大營,問公主去哪裡了,我找了個藉口搪塞了過去。大軍就要開拔……您也該動身了。」
曇摩羅伽抱起瑤英,「我送公主回高昌。」
畢娑皺眉,不禁拔高了嗓音:「您的身體……必須儘快趕回聖城散功……」
每一次徹底散功,他都有幾天不能行走,這些天一直在靠吃藥壓制。
「送她到了高昌,我會馬上趕回去。」
曇摩羅伽淡淡地道,裹緊瑤英,送她上了馬背。
這一番動靜驚醒了瑤英,毛氈動了動,伸出一條胳膊,接著,她疲憊的臉探出毛氈,迷離的目光漸漸清明,眉頭緊皺,視線慢條斯理地睃巡一圈,落到了曇摩羅伽身上。
曇摩羅伽站在黑馬旁,沉默不語。
瑤英雙眼微眯,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攝政王,我的提議,你覺得怎麼樣?」
曇摩羅伽沒有回答。
畢娑敏銳地覺察到兩人之間涌動的古怪氣氛,眼觀鼻鼻觀心,一動不動。
涼風吹拂,瑤英咳嗽了一聲,看著曇摩羅伽,問:「你剛才說送我去哪兒?」
畢娑不敢吱聲。
曇摩羅伽扶瑤英坐穩,淡淡地道:「送你回高昌。」
瑤英一笑,她就知道他會這麼回答。
她聲音沙啞地道:「不勞煩攝政王送我回去,我不回高昌,魏朝收復失地,我要去聖城覲見佛子,向他獻上國書和謝禮。這是邦交大事,不能輕慢。」
畢娑麵皮輕輕抽了抽。
以前沒發現,文昭公主一口一個攝政王,叫得比他和緣覺順溜多了。
曇摩羅伽眼帘抬起。
「我們是不是順路?」瑤英裹緊毛氈,提起韁繩,「正好遇到你們,現在亂匪橫行,我只帶了幾十個親兵,跟在大軍後面走更安全。我現在很累,渾身難受,想回營地的大車裡好好睡一覺,快走吧。」
她說著話,看也不看曇摩羅伽一眼,望向畢娑,眼神催促他。
「走吧。」
聲音透出濃濃的疲倦。
畢娑不知道該說什麼,朝曇摩羅伽看去。
曇摩羅伽望著遠方,餘光看到瑤英額頭的青腫越來越明顯了。
他特意避開大道,峽穀人跡罕至,她不會武藝,冒雨一路找過來,擦傷肯定遠遠不止他看到的那幾處。
她一直在咳嗽,拖久了會傷到身子,現在需要休息和服藥。
他上馬,挽起韁繩。
一旁的畢娑悄悄鬆口氣。
還是回聖城的好。
有公主在,羅伽這一路他不用躲著人風餐露宿了。
幾人返回大營,瑤英的親兵果然找了過來,看到身份不明、遮住面容的曇摩羅伽,一句沒有多問,趕了輛大車過來。
畢娑清點兵馬,率領大軍繼續行路,瑤英的親兵簇擁著大車遙遙跟在後面。
瑤英看了幾封軍情信件,寫了封回信,沉沉睡去,再次醒來的時候,躺在顛簸的大車裡,身上蓋了層柔軟的錦被。
她坐起身,揉了揉酸疼的肩膀,掀開車簾,正要叫人,愣了一下。
一道熟悉的身影騎馬走在馬車前面,身上一件窄袖白袍裹得密密實實,背影孤絕。
還好,這次沒有悄悄跑了。
一陣涼風迎面吹了過來,瑤英倚著車窗咳嗽,不遠處的男人聽到聲音,回頭,目光落到她臉上。
隔著風沙,兩人四目相接,他臉上罩了防風的面罩,看不清神情。
瑤英咳得滿面通紅,朝他揮揮手。
「你過來。」
她聲音嘶啞。
曇摩羅伽看了她一會兒,撥馬轉身。
等他到了近前,瑤英掀開車簾,「上來,我有話和你說。」
她眼神示意其他親兵。
親兵立刻驅馬上前,目光灼灼,等著牽走曇摩羅伽的馬。
瑤英一手撐著車簾,還在咳嗽,肩膀輕輕顫動。
曇摩羅伽長腿一掃,翻身下馬,上了馬車。
車簾放下,瑤英擁著錦被靠坐在車壁旁,狹小的空間裡充斥著似有若無的甜香,曇摩羅伽彎腰,在離她最遠的角落裡坐下。
「你的傷還沒好,又不能總拋頭露面,別騎馬了,陪我乘車。」
瑤英道。
曇摩羅伽不語。
瑤英不需要他回答,抱著錦被又躺了下去,她擔心和他錯過,沒日沒夜趕了幾天路,昨晚又爬了那麼久的山路才找到他,渾身都疼,現在只想好好休息。
她躺在鬆軟的絨毯間,抬眸瞥一眼曇摩羅伽。
他正襟危坐,沒有看她。
瑤英心裡嘆口氣,鬆開錦被,手腳並用爬到他跟前,和他對視。
曇摩羅伽紋絲不動。
瑤英抬起手,揭開他臉上的面罩:「在車裡就別戴這個了,悶氣。你放心,沒有我的吩咐,我的親兵不會掀簾進來,他們不會發現你的身份。」
曇摩羅伽垂眸看著瑤英,視線久久停留在她前額上。
「怎麼了?」
瑤英感覺他眼神有些古怪,問。
曇摩羅伽輕聲說:「得再擦點藥。」
瑤英茫然地直起身,抓起一面螺鈿小銅鏡照了照自己的臉,輕輕啊了一聲。
她昨晚一路磕磕碰碰,摔了好幾次,臉頰邊蹭破了點皮,額頭上的包越腫越大。
瑤英嘴角抽了抽。
難怪畢娑看她的眼神怪怪的。
她搖頭失笑,今天早上她頭頂著一個壽仙公一樣的大包和曇摩羅伽說了那麼久的話,語氣還很嚴肅,模樣肯定很滑稽。
難為他沒有發笑。
瑤英抬眸看著曇摩羅伽。
「你看——」
她指指自己額頭的包。
「就是因為你千里奔襲後卻不告而別,我擔心你,一路找過來,才會變成這樣。如果你告訴我實情,我就不會吃這些苦頭了。」
曇摩羅伽無言以對。
瑤英把小銅鏡塞到他手裡:「幫我拿著。」
她低頭,找出藥膏,打開蚌殼,盤腿坐在曇摩羅伽跟前,挑起一星兒藥膏,仰起臉,對著銅鏡擦藥。
紅腫的地方火辣辣的疼,她輕輕地嘶了一聲。
曇摩羅伽拿著銅鏡,面無表情。
瑤英前額的包好幾天都沒消下去。
她每天早起都要攬鏡自照,對著小銅鏡看看青腫好沒好點,要下馬車時就戴上面紗,遮住整張臉。
期間,她要求曇摩羅伽待在車廂中養傷,他露出要獨自離開的跡象,她就揭開面紗讓他看看自己頭上的包。
「你是為救我阿兄受的傷,我得好好照顧你,你不告而別的話,我還會去找你,直到你養好傷為止。」
曇摩羅伽道:「尋常皮肉小傷而已。」
瑤英微笑:「我身上只是一些擦傷,略有些咳嗽罷了,你叮囑我擦藥服藥,怎麼到了你身上,就不一樣了?」
曇摩羅伽挪開了視線,望著晃動的車簾,神色平靜。
「我和公主不一樣。」
他沉默了一會兒,道。
瑤英搖頭:「都一樣,我們都是**凡胎,受傷了會疼,生病了會難受。」
曇摩羅伽想到她雨夜在峽谷中摔出一身傷,沒有說話。
沒幾日,到了邊城,大軍凱旋,守將率領全城軍民出城迎接,鮮花飄灑,美酒醉人。
畢娑應付完一場盛大的宴會,得知魏朝使者就在城中驛館,預備去聖城進獻謝禮,大為詫異——公主沒有扯謊,魏朝果然派了使者來,不過那個正使並不是文昭公主。
正使聽說瑤英一行人跟著大軍入城了,立刻找到他們下榻的驛舍,推門進屋。
屋裡點了燈,案上擺滿了帳冊,瑤英正伏案書寫,聽到親兵稟報,笑著起身。
「阿兄,我正要派人去驛館打聽你們到了沒有。」
使團正使是李仲虔,瑤英和他約好一起來聖城,他出發得早,以為她還在後面,沒想到她這麼快就追上來了。
「我今早到的。」
李仲虔道,鳳眼隨意掃視一圈,瞥到裡屋的一道身影,眉頭緊皺,目光如電。
一道高大的身影盤坐在裡屋氈毯上,像是在運功調息,裡屋沒有點燈,紗帳隔著,那人臉上蒙了面巾,看不清面容。
李仲虔目露警惕之色。
這麼晚了,這個男人怎麼還待在明月奴房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