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賣的?」
吆喝聲起到作用,吸引來一位牽著匹紅鬃駿馬的絡腮鬍魁梧壯漢。
饃攤青年上下打量番壯漢。
見他腰間別刀,臉上橫肉彰顯兇相,饃攤青年心裡不覺攀升些許恐懼。
他弓腰賠笑,小心翼翼的模樣似是生怕惹惱眼前之人,「客官,剛蒸好的白饃,只要兩個銅板。」
「兩個銅板?」壯漢虎目微皺。
他瞥眼冒著蒸汽的籠屜,思索頃刻,伸手摸進懷裡掏出錢袋。
「來仨。」
「誒,好嘞。」
籠蓋輕推,敞口三分之一,顯露裡面排列整齊的雪白蒸饃。
一張橙黃油紙,平鋪攤桌。
青年忍燙捏來三個白饃,呈「品」字形擺放油紙上。
悉索!
簡單包好。
他恭恭敬敬的捧著遞給壯漢,「客官,您的白饃。」
「嗯!」
目送壯漢牽馬離去,饃攤青年的眼睛裡閃爍起幾分羨慕。
「多好的馬。」
「我這輩子怕是也買不起。」
好馬可值幾百上千兩。
這對於小商小販的青年來說,無異於遙不可及的夢想之物。
他悻悻然收回目光。
情緒有些低落,吆喝聲也失了力氣。
「白饃!」
「好吃不貴的白饃…」
「嗯?」
正當他即將把籠蓋重新蓋好時。
口中突發詫異之聲,望籠屜里空出的四個白饃空位,他疑惑喃喃。
「一、二、三……四?」
「怎麼少一個?」
「少蒸了?給客人多拿了?」
他側歪腦袋撓頭思索。
正是這個側腦動作,讓他眼角餘光瞥見一道躡手躡腳離開攤前的瘦小身影。
他眯眼望向那道瘦小身影。
當見其臂肘處飄蕩出的一縷淡淡蒸煙,他臉上逐露恍然神色。
「小兔崽子!」
「趁老子走神,偷老子白饃。」
豁口碗抱在懷中,碗裡一個蓬鬆雪白的蒸饃時發誘人香氣。
阿命正貪婪吮吸這股香氣,卻不料突聽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他腦袋輕微側轉。
用眼角餘光悄摸打量身後,當見鐵青著臉走來的饃攤青年,他瞳孔急縮成針尖大小。
「呀!不好!」
髒兮兮、赤裸裸的小腳丫抬起,他欲疾步逃離此地。
奈何腳步未邁。
他便覺後脖領一緊,被饃攤青年抓了個結實。
「小兔崽子,我看你往哪跑…」
「放開我,放開我…」
阿命扭身掙扎。
試圖逃離饃攤青年的魔掌,奈何青年抓的緊,他幾次嘗試都是無果而終。
「兔崽子!我白饃呢?還我白饃。」
「不知道,我沒拿…」
「嘿?你沒拿?」
饃攤青年氣笑。
「把手拿開。」
「我要看看你衣服里藏的什麼。」
「沒藏,什麼都沒藏…」
饃攤青年哪會相信。
他單手抓著阿命後脖領,往自己身前拖拽,另一隻手,則去扒拉阿命捂著的腹部衣服。
阿命弓腰死死捂著腹部衣服,死活不給饃攤青年看。
若看就得露餡。
衣服里是豁口碗扣住的白饃。
然而,饃攤青年見他如此抗拒,心裡已然十分確定,自己的白饃就是被這小花子給偷去了。
他怒目圓睜。
咬牙切齒的瞪著阿命呵斥:「小兔崽子,死不承認是吧?」
阿命稚聲反駁,「沒…沒拿怎麼承認。」
「嘿?」
饃攤青年怒氣值飆升。
他在憤怒之下。
索性不再扒拉阿命衣服,而是手上用力,將他一把推向坑窪的街面。
阿命被推搡的踉蹌跪地,撅著屁股,臉面徑直磕向街面。
「嘭!」
「哎呦!」
待他抬頭。
額頭與鼻尖已然是塵土滿布,兩隻小巧的鼻孔,更是有兩抹鮮紅同時流出。
縱使如此。
他也沒放開捂著腹衣的雙手。
但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回頭時,正見饃攤青年,高舉本該搭在肩膀上的白布巾,面目狠厲的向他抽來。
攜風而來,帶有污漬的白布巾。
在阿命漆瞳里映射倒影,並迅速放大,直至填滿他整顆圓潤珠瞳。
他眼睛驚恐瞪大。
在白布巾臨落之前失聲驚叫。
「不要打!」
「啪!」
「啊!」
白布巾絲毫沒有停歇的抽打而下,直擊阿命左臂肩膀。
他痛得五官扭曲。
捂著臂膀上被抽打的地方,呲牙咧嘴的揉搓。
但未揉搓幾下。
他便見饃攤青年,面目猙獰的再次高舉白布巾。
「小兔崽子!」
「我再問你一遍,你到底還不還我白饃?」
阿命跪坐在地,眼神怯怯仰視青年。
他摸摸腹衣里扣著白饃的瓷碗,搖搖頭,聲音有幾分顫抖的與青年說:「沒,沒拿!」
「還嘴硬?」
青年冷喝。
他手中白布巾保持高舉,瞪著眼睛俯視阿命。
「小兔崽子!」
「你說話都沒力氣,可知道為什麼?」
阿命怯怯搖頭,「不知!」
「不知?」青年嘴角一撇,冷冷注視阿命道:「我告訴你,你說話無力是因為你做賊心虛,你個小畜生。」
阿命不敢搭腔。
只是吞咽口唾沫,縮著脖子,眼睛時抬時低的心虛偷瞄青年。
青年見他默不作聲,心裡更是氣惱。
沉寂片刻,忽得冷喝一聲:「說,我白饃你還是不還?」
阿命被他喝的渾身一哆嗦,差點嚇得當場尿褲子並將白饃雙手奉還。
但他忍住了,垂首暗自心語。
不行!
老花子病著得吃些好的,這白饃說什麼也不能還回去。
大不了,大不了挨頓打好了。
想此。
他抬袖抹擦一把鼻孔流出的鮮紅。
抬頭仰望怒目圓睜的青年,一咬牙捂著腹部衣服跪趴在了地上。
他額頭觸地,屁股撅起朝向青年。
「你,你打吧!」
「反正我沒拿你白饃,你打死我也是沒拿。」
「嘿?今兒我還治不了你了?」青年擼起兩臂衣袖,大有一副要下狠手的架勢。
街道上行人匆匆,待注意到此處動靜,皆駐足沉默觀望。
偶有幾人小聲議論。
「這是咋啦?」
「能咋?小兔崽子不聽話,偷東西。」
「呦?這是偷東西被人逮住現行了?」
「可不咋滴。」
青年聞聽周圍議論,眉間不覺深深擰皺。
這麼多人?
他心有猶豫,高舉白布巾的右手停滯在了半空。
撅屁股趴地的阿命。
見青年遲遲沒有動手,詫異的回頭偷瞄了他一眼。
見青年眉頭緊鎖。
阿命瞳珠轉動,猜測青年恐是忌憚周圍人多,所以不敢下手。
豈料。
正當他暗自慶幸,自己將要逃過一劫時。
圍觀人群中一名好事者突然高喝,將他那點僥倖抹擦的蕩然無存。
「打呀!」
「磨蹭什麼呢。」
「快打死這小畜生,大夥都等著看呢。」
「就是!都等著看呢,快打!」
「打,打,打…」
好事者一開頭,附和者層出不窮,唯恐阿命逃過此劫。
當然,也有年長者心慈。
不忍阿命這般孩童受此毒打,好言相勸青年道。
「後生!」
「他還只是個娃娃,許是餓急了才偷你白饃。」
「要不,你就放他這回吧?」
饃攤青年瞥眼說話的老者,笑里自帶七分冷漠道:「放他?放了他誰來賠償我的損失?糧食不要錢的?」
「這…」老者語塞,臉色有些難堪。
他瞥眼趴在地上的阿命,頗為無奈的搖頭嘆了口氣。
「罷了罷了!」
「老朽不管了,也管不得。」
「若是有錢倒也罷,可惜老朽也掏不起這饃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