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謝謝…」
「你可是幫了我大忙。」
阿命邊道謝邊接過豁口破碗，摟在懷裡歡喜撫摸。
凝香見此哭笑不得。
她雙手背負身後相扣，翻著白眼說。
「剛才救你，你都沒說聲謝謝。」
「現在反倒因為一隻破碗，和一個白饃道謝個不停。」
「至於嗎？」
「嗨，你不懂。」阿命揮下手，微笑看她說：「我們家就這一個碗，若它丟了以後可拿什麼討飯。」
「就這一個碗？」凝香驚訝，不可置信道：「你，你們家這麼…苦的嗎？」
「你是想說我們家窮吧？」阿命嘿嘿一笑，繼續說。
「沒關係！」
「哪家討飯的不是因為家裡窮，所以才討飯。」
「不怕人說，越窮越好。」
「越窮越好？這是為什麼？」凝香疑惑問。
阿命笑答。
「不窮怎麼討飯？」
「你窮人家才會可憐你，給你飯吃。」
「越窮給的越多。」
「有時還會給蘿蔔醃菜呢，鹹鹹的，吃了長力氣。」
正說著。
一滴水珠，突然滴落在阿命臉頰。
他詫異抬頭。
正見一道閃耀的紅色雷電，撕裂烏黑的雲層。
「轟隆隆！」
雷聲驟響，風起而天沉。
望周圍突然如入夜晚般陰沉下來，阿命失聲驚叫。
「呀！」
「不好。」
「這是要下大雨。」
他腳丫急抬，說著就要往自家跑去。
只是腳步未邁，他便轉身回頭。
與凝香說：「你快些回家吧，這雨馬上就要下了。」
凝香抬頭望眼天空，委屈巴巴的癟嘴道：「我，我家不在這，隔著好遠，好遠呢。」
阿命詫異。
「那你怎麼跑這來了？你家人呢？」
「我…」凝香欲言又止，一時不知該從何說起。
亦在此時。
一道雷鳴驚響，天空雨落瓢潑。
轟隆隆！
「呀！」
「下大了，咱們先躲躲。」
阿命驚叫一聲，拉起凝香小手就跑。
途經白饃攤時，他正見饃攤青年在手忙腳亂的收著籠屜。
「我的白饃，我的白饃呀…」
瞧雨瀑中悲聲狼嚎的饃攤青年，阿命邊跑邊笑，還學饃攤青年講話。
「哈哈哈…」
「活該呀，活該…」
「哎呦，我的白饃，我的白饃…」
「哈哈哈…」
笑著笑著他突然怔住，低頭望向自己單手懷抱的豁口碗。
碗裡雨水小半，而白饃正飄浮其上。
「呀！」
「我，我的白饃…」
樂極生悲。
他腳步加快，一手拉著凝香，一手懷抱豁口碗，撒腿拼命的跑。
「別下了。」
「我的白饃呀！」
被他拉著的凝香，提醒道：「左邊，左邊，那裡有避雨的屋檐。」
「知道啦。」
阿命回應一聲，拉著凝香一路狂奔，終是躲進屋檐之下。
檐下牆壁有窗，木格子紙窗。
有門，紅漆木門。
阿命不敢阻擋人家門口，只敢拉著凝香坐到窗下的沿牆石階。
石階倚牆而砌，只有三寸高。
二人並排而坐。
凝香雙手捧腮，惆悵望著眼前距離三步遠的雨瀑。
神情像極了那些獨居閨房，憂憂鬱郁的千金小姐。
阿命則是要忙的很。
他將碗中雨水傾倒，把碗放置自己雙腿之間。
面帶苦瓜色。
一點點將白饃被浸濕的部分，摳下放進碗裡。
「好好的蒸饃，成了泡饃。」
「香味都聞不到了。」
聞他嘟囔。
凝香側歪下小腦袋，瞥向他碗裡被摳下的碎饃。
「只是一個白饃而已。」
「等我尋到洛叔，我讓洛叔請你吃肉，吃魚，吃燒雞，吃…」
哐當！
正當凝香說得阿命直流口水時。
旁邊不遠處的紅漆木門，突然被人猛地拉開。
人未見，聲先至。
一道婦人的破鑼嗓子聲，響亮入耳。
「老東西！」
「一百文就想租老娘這房子，你是沒睡醒，還是吃飽了撐的來故意找茬？」
阿命與凝香好奇轉頭。
正見一名身背竹簍，手拄一根齊肩扁擔的老者，弓腰賠笑的倒退著跨出門外。
「大嬸！」
「你聽我說，是每月一百文。」
「不少啦。」
緊隨老者腳步，來到門檻邊的錦衣胖婦人，聞言掐腰瞪眼。
「大嬸？」
「你喊老娘大嬸？」
「老娘今年才四十出頭，你竟然喊老娘大嬸？」
「老東西！」
「你老糊塗了吧？」
老者被罵也不生氣，反而笑呵呵的賠不是，「是是是，是我老糊塗了，這位大姐，你看…」
「大姐？」
婦人再次瞪眼，沖老者吐了口濃痰。
「我呸！」
「你這胡言亂語，眼睛不清的老東西。」
「你最好給老娘滾蛋。」
「否則別怪老娘喊當家的，給你一頓好打。」
「哼！」
婦人冷哼一聲，將房門重重關閉。
只聽「哐當」一聲。
老者被驚嚇的踉蹌後退，差點一不小心滾落門前台階。
待穩住身形。
他苦著臉沖門裡呼喊：「大妹子！你把門打開，價錢咱們可以再商量。」
「滾！」
未見其人，但聞其聲。
一聲嘶吼的「滾」字，將老者的希望徹底澆滅。
他搖頭嘆息一聲，抬眼望向街道。
四方陰暗，雨水似瀑。
泥濘的街面，二指厚的積水，這些無一不在為老者的面容增添憂愁。
「這大雨傾盆的，去哪是好？」
「啊，啊啊哦…」
「哦？阿二你也覺得苦惱？」
老者笑呵呵的回頭，看向竹簍里露頭的狨猴阿二。
到此。
老者身份瞭然，正是那耍猴的老者。
「阿二！」
「你說咱們去哪是好？」
「啊，啊啊哦…」
阿二猴叫著搖頭，叫聲驚擾竹簍里酣睡的阿大與阿三。
它們互相擁擠著探出腦袋。
露頭之時。
三猴擁擠簍中嚷叫，煞是紛亂。
「啊，啊啊哦…」
「嗯？」老者面帶不悅的丟去一個眼神，三猴立馬收聲，龜縮著躲回竹簍里。
此一幕。
瞧得窗下的阿命與凝香甚是驚奇。
凝香起身向老者走去，阿命卻是猶豫著不敢上前。
因為他之前想順老者銅錢來著。
此時若非外面雨大，他早就跑得沒影，更何談上前攀談。
「老爺爺！」
「你好厲害，那幾隻猴兒都聽你的話。」
老者聞聲低頭，正見堪堪高至自己腰間的凝香仰頭看他。
他撫須微笑。
掃眼不遠處有意躲閃的阿命，與凝香笑說：「馭猴與馭人是同一道理，只要得其法它自然聽命於你。」
凝香搖搖頭，「不懂。」
「呵呵呵…」老者撫須仰笑。
他沒有多言，而是掠過凝香身邊，面帶微笑的走向阿命。
阿命見此面露驚恐。
他怯怯收縮脖頸，眼睛時不時瞥向街上雨瀑，時刻準備逃離。
老者注意到阿命的微妙動作。
怕自己驚嚇到他，便頓住了腳步，相隔三步遠與他講話。
「娃娃！」
「咱們又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