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還送了一個師尊?
發覺謝無祁看著她的表情有些不太對勁,葉霽雨猜大概是剛才自己的反應讓他起了疑心。她當機立斷,一臉疑惑地開口道:「你是誰?」
果然,葉霽雨發現自己問出這句話之後,謝無祁原本有些緊繃的表情也變得緩和了下來。
她鬆了口氣,受了傷就是容易失憶,誰也挑不出毛病來。況且她看這位小道侶修為也不過金丹,想必一掌劈不死自己,等她搞清楚自己的處境後,再想辦法和他攤牌吧。
念及此,她對眼前的謝無祁也無端多出些憐憫來——也不知他要如何接受自己的道侶失蹤,還被旁人頂替一事。
而謝無祁在發現葉霽雨疑似失憶之後,也是狠狠地鬆了口氣。
他稍稍放鬆了緊繃的身體,將藥遞給一臉迷茫的葉霽雨,溫聲道:「我叫謝無祁,是你的……是你的道侶。你叫葉霽雨,之前遇到異獸受了傷,先把藥喝了吧。」
話一出口,謝無祁心中懊惱,分明是打算直接坦白的,為何一開口竟……他見葉霽雨乖乖接過藥碗,毫不懷疑地便一口喝完,只能自我安慰道:她受傷初醒,若突然得知自己道侶失蹤還被人頂替,情緒失控之下極易走火入魔。還是稍晚些再找機會和她坦白吧。
葉霽雨絲毫沒察覺,一向獨來獨往的自己為何會毫無防備地將陌生人遞來的藥服下,她心裡只奇怪:原身的名字竟也和她一模一樣。
「你還記得些什麼?」見葉霽雨痛快地喝完藥,謝無祁無比自然地接過碗,甚至還掏出了一張繡著古琴的手帕準備遞給她。
但是葉霽雨早就豪邁地用手背擦了擦嘴。
兩人看著這塊精緻的手帕,一時間有些沉默。
葉霽雨輕咳了一聲,打破了尷尬:「我只記得自己之前好像受過傷,其他的事都不記得了。」說完便用十分無辜的眼神看著謝無祁:「你說你是我的道侶,那……我們是怎麼結成道侶的?」
謝無祁剛把那枚不合時宜的手帕收好,聞言一僵,只恨不得失憶的是自己。
他如何知道葉霽雨怎會和一個無情道修士結成道侶?他只知道原身與葉霽雨是師姐弟,總不能是同門之情結為的道侶吧?
眼見氣氛又要再次被凍結,兩人身上的傳訊符突然同時亮起。謝無祁如蒙大赦,立刻借點開傳訊符避過了這個問題。
葉霽雨看著自己的傳訊,上書名諱竟是原身的師尊。只是內容有些奇怪,竟叫她和謝無祁一起去棲霞峰。為何要謝無祁一起?難道道侶就非得同進同出嗎?
心思急轉間,卻也沒什麼推脫之法,葉霽雨只能硬著頭皮道:「是師尊,知道我醒了,叫我們去找他。」
謝無祁點點頭,他們倆的傳訊是一樣的:「你身體可有大礙?能自己起來嗎?」
葉霽雨從床上跳下來,搖了搖頭,除了修為下降外,她沒有任何不適。這具身軀與她的神魂契合得天衣無縫,找不出半分不妥來。
自院中出來,葉霽雨跟著謝無祁徑直飛往棲霞峰的峰頂。也多虧了謝無祁這幾日的打探,不然他們怕是連自己「師尊」的居所都不知道在哪兒。
一路上,照顧葉霽雨失憶,謝無祁主動地給她講了些師門的大致情況。
天一宗內都道棲霞峰的峰主扶疏長老不喜熱鬧,常年只待在自己的住所中,並不輕易出門。雖收了幾個徒弟,也多是放養,極少見她露面,但棲霞峰的弟子們卻從未因此而受到欺辱。
皆因扶疏長老的修為之高眾人皆知,而她的護短更是鼎鼎有名。
當初葉霽雨下山做宗門任務,卻因有人誤傳情報,僅僅築基期的她竟遇上了元嬰妖獸!據聞扶疏趕到時,葉霽雨已奄奄一息。
她雷霆之怒,僅一掌便將妖獸碾為齏粉,徒留一顆絲毫未損的圓潤妖丹。如此完整的元嬰妖丹珍貴異常,向來有市無價,可她卻眼都不眨,直接餵給了葉霽雨。而後,更是將與此事有關的弟子和長老一起廢了根骨和修為,丟出天一宗。
掌門無塵子對此卻一言不發,默認了扶疏的舉動,自此之後宗內再無人敢欺壓到棲霞峰頭上。
棲霞峰四周群山延綿,最高的便是謝無祁二人居住的山頭,高也不過百丈。唯有主峰高聳入雲,頂端被人為地削出一塊平地,視野極其開闊。
這般的高峰之上,卻只種了一棵巨大的桃花樹。皚皚白雪,更襯得這株桃花艷艷。
然而,當兩人進入結界後才發現,原來裡面竟種著漫山遍野的桃花,一望無際。紛飛的花瓣,美則美矣,但敏銳如二人,皆能感覺到這花瓣中那若有似無的殺意。
身上有印記,倒是不怕被陣法所困,兩人順著印記直往裡走。
入陣後謝無祁不動聲色地尋找著陣眼,可他驚訝地發現這個陣法之圓融,渾然天成,找不到一絲破綻。雖說修為下降,但是眼力還在,能擺出此等陣法,這位扶疏長老的修為……恐怕遠不止化神。
可若是更高境界的修者,又是如何留在玉靈界中的?
桃花樹密密層層,結界中又有飛行禁制,兩人純靠雙腿不知走了多久,才終於在林深處看到了一間大宅。
雕梁畫柱,金碧輝煌不足以形容這件宅子的浮誇,甚至屋外還奢侈地用靈石鋪路,突出一個暴發戶氣質,和前面仙氣縹緲的桃花林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兩人下意識地對視了一眼,有些摸不清自己「師尊」到底是位什麼樣的人。
大門自動打開,兩人走了進去。
宅子裡的擺設相對於外面而言倒是樸素了許多,有些普通富貴人家的意思。
進入大廳,一位面相和善的老婦人正十分接地氣地倚著大靠枕盤腿坐著,雖打扮簡單,卻不難看出她年輕時的風華絕代。
只見她一手支在棋盤上,另一隻手把玩著酒杯。而她對面則坐著一個形狀過於簡單的木質傀儡,僅用木條十分敷衍地拼湊起來,連五官都是線條畫成。表情靈動無比,正一臉愁容在同她對弈。
葉霽雨和謝無祁剛踏入正廳,一股前所未有的威壓便四面八方朝著他們壓縮而來,讓兩人瞬間無法動彈。
此時原本姿態閒適看著棋盤的老婦人則慢慢直起身子,轉過頭來,看向他們。
兩人在看到那雙不屬於老人的眼睛時,同時陷入了一瞬間的恍惚。待回過神來,均是心中一凜:這位扶疏長老的修為深不可測!
謝無祁微微皺眉,這絕不是化神期能有的威壓。雖說確實有些修者害怕渡劫而強行壓抑自己的修為,但只要未渡天劫,大境界的威壓便永遠不會質變。扶疏長老這個威壓,可不像單純只是壓抑了修為而已。
她究竟是如何屏蔽天道的感知,得以繼續留在玉靈界內?
葉霽雨雖不知玉靈界的情況,但作為一介散修,她比謝無祁這種宗門弟子所學更雜,對於人的情緒也更加敏感。雖然她覺得自己的神魂似乎完全暴露在此人眼下,但奇怪的是,她不僅沒有感受到絲毫憤怒和惡意,反而有一種如泡在溫水般的熨帖。
她能感覺到,這位扶疏長老的修為恐怕遠勝之前的自己。
若大境界相同的道侶還能用「失憶」當藉口糊弄,修為差別過大的情況,不可能隱瞞得了自己已經不是原主的事實。想通了這點,葉霽雨反而坦然了不少。畢竟她也不知到底為何會重生在一個和自己同名同姓,連樣貌都相似的人身上。
可終究是占了別人的身體,扶疏若是想為自己徒兒報仇,她也無話可說。
這邊扶疏卻一直表情平和,甚至眼神中還帶著些許笑意和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嘆息。
沒見她如何動作,葉霽雨二人便毫無反抗之力地浮在了空中,徑直平移到了大廳正中,連稍稍偏頭都做不到!
謝無祁表情沉靜,他連本命法寶都被瞬間切斷了聯繫,此刻以金丹境界被扶疏制住,毫無逃生的可能。
修者修行,除卻心性,運道也尤為重要。就如同葉霽雨渡劫被三合一天雷怒劈,他探個秘境能把自己探到如此境地,謝無祁也只能接受自己可能是有些點背的事實。
只是,出乎扶疏卻一直未曾開口質問些什麼,不知是毫不在意,或是了如指掌。
她手指輕點兩下,空中的二人卻覺得身上幾處未曾發現的靈力節點如同被瞬間敲碎屏障,靈力如洪流沖刷而過,又匯入金丹中。接著,洶湧的靈力如同開閘的洪水,肆虐而蠻橫地循行於經絡之間,硬生生地拓寬了經脈的寬度,兩人都因經脈的脹痛而不由皺起了眉頭。
待靈力循行過七個周天后,他們的神魂處傳來一股暖流,緩慢地浸潤全身,舒服得讓人忍不住喟嘆。兩人身上的禁錮同時被解除,安然地落到了地上。
葉霽雨不解地看向扶疏,卻見扶疏看著自己的眼神十分複雜。雖不解這些情緒從何而來,但她唯一能確定的是,扶疏似乎並不想對自己出手。
葉霽雨和謝無祁均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不解,這一眼,讓以為對方是原身的兩人更疑惑了。
「坐吧。」
思索間,一個略微沙啞的女聲響起,沒有老態龍鐘的渾濁,也不似青年的清亮,聽不出年齡,如同直接在迴響在腦海中,只覺無比熨帖。如扶疏這般的修士,早已超脫凡境,外表和聲音都無法作為年齡的考量。
隨著她的話音落下,兩人身前分別出現了一張矮桌和一個蒲團,桌上各放著一個精緻的桃花酒杯。
杯中酒液澄澈,更襯得杯底那朵桃花灼灼。
「三百年前,一位故人釀下的酒。今日我心情好,倒便宜了你們兩個。」扶疏又拿起了杯子,一飲而盡。
葉霽雨聞言揚了揚眉,直接坐了下來,舉杯笑道:「如此便恭敬不如從命,多謝前輩。」說罷,將杯中酒一口乾了,旋即毫不掩飾地驚艷:「好酒!」
一邊的謝無祁在聽到葉霽雨叫扶疏前輩的時候便明白了什麼,他只能跟著坐下,慢慢將杯中酒飲下。
酒一入喉卻是辛辣無比,但僅僅一瞬便化作了醇香,順著喉嚨往下,如同一汪清泉滲進乾涸的田地,剎那間帶來的甜潤便只餘一絲縈繞舌尖的桃花香久久不散。最重要的是,原本經脈被強行拓寬的隱痛也在瞬間被撫平了。
「多謝前輩,的確是好酒。」
葉霽雨甫一放下酒杯,便聽到謝無祁的話,她微微睜大了眼睛,猛地看向謝無祁,卻只得到了一個無奈而肯定的眼神。
搞了半天,兩個人都是假的?
上座的扶疏擺了擺手,木條人聽話地將棋盤收了起來,線條畫出的五官竟能看出些許意猶未盡。明明簡陋到極致的傀儡,卻如此靈動,葉霽雨沒忍住多看了兩眼。
扶疏看著面露不解的兩人,微微一嘆:「我養了他們十多年,你們若是願意,便繼續喚我師尊吧。至於你們想要的答案,時機到了自會明了。去吧。」說完,沒見她如何動作,兩人便回到了桃花林外。
大能說話一向是這樣玄之又玄的,葉霽雨明白。只是扶疏這話的意思……是要自己拜她為師嗎?
其實葉霽雨很早的時候也是有師門的。可惜那樣的小門派,負擔不起一個沒有任何利益紐帶的天才。當她金丹之後,資源的供給便成了大問題——即使那時她修煉的資源基本是靠自己賺來,但她的存在已經足夠扎眼。何況隨著修煉所需的材料靈石越來越多,葉霽雨在外闖蕩時總不免惹上些麻煩,更是讓她當時的師尊對不喜。葉霽雨雖有些難過,但也能理解師尊所想。最後她留下了當時所有的家當,主動脫離了宗門。
如她這般與師門能好聚好散已算幸運,但自那之後,葉霽雨便對宗門避而遠之。當個無拘無束的散修也不錯,除了偶爾,她也會回憶起當初和師兄師姐們一起玩鬧的時光。到後來,她的修為越來越高,去個小宗門也能混個長老噹噹,那些臉也早已被時光模糊。
她從未想過還會有再拜入師門的時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