鏤空的消防樓梯,盤旋在三十層外圍,風颳著鐵片嗚嗚作響。
從高層往下看去,幾乎所有的燈光都如同米粒一般,豪車、巴士不過是大一點的螞蟻。
沒有火光,只有無數從各方延伸過來的短暫射擊聲。
偶爾有人全自動射擊,清脆而緩慢的打出長長一串,王勝估計這串射擊速度也就在每分鐘五六百發左右。
蘇社聯的卡拉什尼科夫七四型……他喃喃道。
射速偏慢而且相對其他槍聲更為清脆,槍聲在高層建築上擴散性強。
只有蘇社聯的小口徑步槍才會同時出現上述性能。
王勝對它們沒有太多好感,可能是並不喜歡它的重量與較慢的射速。
槍聲很強壯,又在高層大廈間反覆激盪,有那麼一瞬間他似乎以為射擊就發生在自己腳下。
其實聲源至少在五六百米以外。
有人投擲出手榴彈,打雷一樣的爆破裹挾風勢呼啦呼啦往上沖,讓王勝不住地顫抖起來。
太恐怖了……他頓時感覺喉嚨發乾,渾身發冷,強烈的好奇卻驅使其停下腳步,向下望去。
很可惜,除了燈光點亮大片的街道,其餘什麼都沒看見。
男子見狀噠噠噠從樓上下來,大手扣住王勝的腦袋往懷裡一攬,下一步手直接滑到他的後頸上。
他掐著王勝的後頸往樓上跑,疼痛讓王勝當場輕哼出來。
「閉嘴!死孩子!」
男子揪著王勝往上跑了兩三個樓層,來到三十五層的平台後,猛然往前一貫。
他抵著王勝的肩膀把他按到酒店外壁上。
「你瘋了!」他以極具壓迫感的聲音憤怒咆哮,「媽的樓下交火的全是正規軍!你瘋了!」
「他媽的隨便一個流彈上來……你……你想讓老子提著你腦袋去見你爹嗎?他媽的槍聲越來越近了知道嗎!他們的目標就是這棟樓!」
男子憤怒地把王勝一甩,冷冰冰丟下一句「跟上」,就逕自往上爬。
王勝只得訕訕跟上,也加快了腳步,他的餘光看見下面幾層樓被流彈擊中。
火光四濺。
一行從酒店外壁回到王勝的房間內,男子看著王勝飛速收起自己的個人用品——確實很整潔,加在一起正好塞進60L背包。
除去電子設備、一套換洗衣物,就只有水壺與雨具。
他們坐在兩張床之間的地板上,睜著眼凝視黑暗的室內……以及被霓虹燈打的改變色彩的天花板。
就這樣默默無言的等待城內戰火稍作停息。
時間來到凌晨兩點,六月十二日。王勝趴在牆角往落地窗外看,視線一直走到高樓底下。
樓下部分燈光全部熄滅,由此可以偶爾觀察到連發槍械的火光。
現在天上開始有照明彈升起,而每一次照明都會帶來幾聲短促的渾厚爆鳴。
爆鳴可以明顯感覺發生在相當遠的地方。
「15公里,東北方向……122mm左右。」男子喃喃道。
王勝震驚地打量男子一眼,「你怎麼知道的?」
他聽著一連串爆破驀然察覺到些許。「我們……這是被堵住了?」
「靜觀其變,小子。已經有武裝分子進入這棟大廈了,對面的目標應該不是我們。保持冷靜。」
「我們有情報,對面只是想捉一個承包商。」
又過了五分鐘,男子稍稍把頭探出來一些,觀察遠處的爆炸地點。
男子拿走了王勝的測距儀,把它當夜視儀使用,過一會兒才還回來。
「看來飛機場應該沒了。那個方向有價值目標只有法特倫蒂機場,該死……我們的撤離時間必須往後推27小時……」
房間內陷入可怕的沉默,槍聲進入樓層,逐漸減小至不見。等到最為安靜的剎那,隱隱有震動透過地板向上方擴散。
有人似乎在大樓內部引爆爆炸物,一瞬間整個大樓都狠狠震盪兩下。殺傷向樓上蔓延,裂痕侵入落地窗。
王勝眼睜睜看著面前的鋼化玻璃咔嚓一下裂了,好歹有一層鋼化膜,這下碎玻璃碴才沒有崩一臉。
他晃晃悠悠又爬回來,半躺在兩個床之間。
有高拋彈頭撞擊在樓房的金屬外殼上,爆發出星星點點的碎石頭砸玻璃一般聲音。
槍聲一直持續到第二天破曉,隨著太陽逐漸出現而消失。
王勝在窗邊看見一隊黑點一樣的軍人從酒店跑出來,他們迅速穿過馬路進入道路對面的步行街。
步行街全是排樓,左右建築一直貫通,進入步行街相當於同時擁有了上百個窗戶。
從此沒有人可以堵住他們。
等到上午八點左右,政府軍接管街道,城區關鍵節點全部被封鎖。酒店在八點十五左右恢復通訊。
標誌是wifi又能用了。
男子帶著王勝在政府軍指引下登上一輛幾乎沒有內飾的吉利皮卡,前往父親的試驗基地。
試驗基地,交付前測試產品的場所。
一般不會對外公布位置。
皮卡後面跟著一輛宇通T7的巴士,這是滯留於此的共聯遊客,總共二十七人。
為了遊客的心理安全考慮,巴士除了前方的擋風玻璃,其餘地方的玻璃全部被黑布蒙了起來。
王勝坐在沒有空調的皮卡后座,他往前後左右全面環視這個激戰之後的城市。
現在是上午十點,為了儘量減少穿過政府軍駐防關卡的次數,整支車隊進行充分的繞路。
在這個小小的城市裡東扭西扭足足行進一個多小時。
城市裡車速慢的可怕,不只因為街道上的車子確實很多,而且部分停在路邊的車子被炸毀了。
最多的情況是車子上頂著幾個彈孔,一面或數面玻璃被打成粉碎。也有一部分車輛被擊毀,大量鐵皮向外翻卷,裸露出各種零件。
等到行進至中心城區,路中間有幾輛燒成骨架的汽車,政府軍用鏟車把他們堆到路中間。
原因無他,這個中心轉盤周圍幾棟建築被爆破倒塌,傾覆的殘渣幾乎把中心堆起來一半——路邊實在是要騰出來走車。
路邊偶爾出現的黑色大灘凝固物說明這裡曾經死了什麼人,總之這些地方現在全部用警戒帶纏了起來。
這種地方一般有佩戴小手槍的社區治安員,或者全副武裝的重裝警察看守。
皮卡前面還有一輛引路的吉普,裡面坐著本次行動的二把手、使館工作人員、當地華僑代表、翻譯與南國軍方人物。
吉普在即將出城的時候突然停下來,前面是總管卡,左右各站著兩個身穿綠色重型毛甲與綠色軍裝的士兵。
關卡總體來說是分布在道路兩邊的崗亭與兩個環形工事,分別向城內城外各架設一挺重機槍與AGS榴彈炮。
榴彈炮指向城外公路左側的雨林。
對面駐防長官表示前路不通,需要繞行,因為前面有一條岔路可以走到機場,而機場還在敵軍的控制範圍內。
換句話說,機場與基地實際上在一個方向,只是雙方之間相差四十公里左右。異常崎嶇的雨林地帶使這幾十公里宛若天塹。
而在城市與這個岔道之間的地盤目前不屬於政府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