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你想讓我上鬧事的地方看看？
你瘋了！」
王勝驚訝地拍桌子站起來，張冠海的提議讓自己渾身發麻。
畢竟眼前的男娘可不是真娘，從歷史記錄來看，反而非常頭鐵。
他的每一次發文與問題探討都似乎在刺探一國政府的底線，以至於他現在每一次出牆都在使用購買的假身份。
真身份幾乎死在各國政府針對終端的封禁里，重置電腦都跟不上封號速度那種。
自己經歷封號也只有兩次，一次是「西域棉」事件時發表了「不符合自由世界普世價值」的言論，一次完全和自己沒啥關係。
室友翻牆打遊戲把共用網絡的節點給搞封了，那次整個寢室都上不了網。
自己還被輔導員叫去問話。
以參加過競賽的經驗來看，一般嘴上最簡單的方法論，背後的實踐也是能累死人的。
而張冠海的建議，脫離網絡操作起來估計是真的會物理層面死人的。
自己可不是大名鼎鼎的V，智力不如五歲小孩還能在幫派里七進七出。
「別，沒你想像的那麼危險，我只是覺得你更可靠。」
「滾去和夏安居合作吧！」
「不行，夏安居搞競賽去了，暫時沒時間。」
「去你的，潛意識告訴我，夏安居應該是怕了……這不，我得走了。」
張冠海的俏臉上浮現出一抹失落，好像在感慨「原來你和我不是一類人」。
王勝注意到後只感覺尾椎骨一陣酥麻，自己只是網上的口嗨哥啊。
雖然跟著喊各種「大無畏主義」「人道主義」「向勇士學習」，但也就是喊得漂亮而已。
方才張冠海試著從各個方面勸自己合作，一遍一遍不厭其煩的宣傳各種主義。
說實在的，王勝一度熱血沸騰，恨不得當即跟著張冠海行動，拿上一手素材。
他有種慢慢進坑的危機感，好比某寶上的銷售循循誘導自己購買沒有一點作用的小網站。
什麼「*北開火車」。
他明白自己再這麼聊下去，各種底褲會被套的一乾二淨，然後莫名其妙又答應幫什麼瘋子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小時候就是這樣被忽悠去和善於滿嘴跑火車的夥伴們玩滅火器，最後自己家裡倒賠幾百元。
忽悠人做事的反倒一直沒啥事，最近還考進了遠比自己好的大學。
想到這王勝忽然清醒許多，再聽冠海嗶嗶，就有種開第三視角打遊戲的冷靜感。
當初面對頭兒的時候還沒有這麼難受，畢竟人家翻了自己的資料後不會亂揭自己底。
而且頭兒人挺好，從來沒有想忽悠自己的行動——比如給自己指派個命令，發起衝鋒去探火力那種。
他決定主動脫離這種尷尬的局面。
「不不……你等等，我還有話沒說完呢，站住！」
張冠海急忙從座椅上站起來，伸手抓住他的袖子。
午後的奶茶店很安靜，以至於後面進來的人紛紛側目。
有人已經在錄像了，看起來似乎可能是個女的。
就是鏡頭把臉擋住了。
王勝只感覺如芒在背，伸手打掉攀在自己右手小臂上的手，略帶嫌棄地拍了拍。
「有事別在這亂搞，真這麼重要滾到群里去，振臂一呼絕對有人贏糧而影從。」
「他們靠不住，樂子人罷了！」
王勝知道一旦這一幕出現在「小黃書」上，離徹底社死應該不遠了，男娘理論上和娘們是一類同性相吸的物種。
……………………
最終張冠海還是沒有去聊天群裡面振臂一呼。
王勝善意地建議冠海花點錢去找人。
就他所知張觀海家境理論上非常不錯，就腳上那雙鞋子都夠自己換一台好的天選了。
須臾，王勝闊步前行，張冠海於後緊追，未幾便已氣喘如牛。
他決定去停車場取自行車。
初中放學在這片區域路邊隨便停車，罰款了五元，交警還把電話打到父母那裡教育一頓，以至於現在根本不敢亂停。
張冠海不敢和王勝拉遠了，生怕一個回頭這貨就閃現到非機動車停車場那裡，騎車走人。
兩個人步行穿過巨大的商業中心，原本這裡沿著一條路有三家巨型商場。
「跟著我幹嘛？」
王勝在人行道盡頭駐足，轉身嚴詰步步緊隨的張冠海。
「說吧，找我什麼事？剛才還不是挺狂嗎，怎麼突然前倨後恭！簡直無恥！」
「好啦——我明白了，我為讓你失去優越感而抱歉。」
「去你妹的，不會說話就閉嘴。」
王勝搖搖頭。
「抓緊滾蛋，你的事情，我、一個、都不想參與。你就是個該死的瘋子。」
他抬腳穿過人行道側邊的鐵皮柵欄，柵欄側邊開了個一人寬的小口，跨過作為支撐的橫向鐵欄杆就能穿進去。
商場已經變成一排沒有玻璃的工地了。
幾年前的手錶海報斑駁的立在外牆上，有點新，說明可能是在自己上寄宿高中時倒閉的。
位於最中間、最顯眼的是Carrefour，歷史最為長久，承擔了他幾乎整個童年全部的快樂購物回憶。
此時也是王勝背後最大、最悲涼的一個背景板。
它的旁邊是倒閉之前剛開始營建的超級貿易大廈，三十餘層的毛坯已經蓋出來，支撐梁之間卻全部空蕩蕩的，天與天相連
兩座死樓圍在一人高的鐵皮圍欄里，仿佛在城市中央開出一個巨大的傷痕區。
傷痕容納著這幾年經濟火箭下行的歷史。
「呼呼……王勝，你知不知道『大東門』事件？」
「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前些天剛放假回來，在學校天天斷網斷電，沒看什麼新聞。」
「哎呀呀，算了，我跟你說吧，是一場發生在半個月之前的小規模聚眾暴亂事件。」
「不是這座城市的關我屁事。」
王勝聳聳肩膀，快速穿過工地的雜物堆，想要抄個近道繞到自己的初中前面。
在他的印象里，除非徹底牽連到自身存款的問題，共聯人更喜歡輿論抗議而非線下開大。
意識到短時間根本甩不掉冠海，他終於強耐著不滿停下腳步。
「說吧，具體什麼情況。」他一隻腳踏在一節半埋在地下的巨大涵管上。
「抗議徵兵，明白嗎？
「能理解，傳統如此。」
他知道共聯人可以接受經濟下行乃至天災人禍，甚至在饑荒之下無動於衷。
但生命受到威脅就不行。
最明顯的例子是當初甲午戰爭時期守平壤的駐軍，能在炮擊下堅持數日，但是城一破就崩潰了。
張冠海秀口微張，輕輕鬆了一口氣。
「唉，王勝，我知道是這樣的意思。你是看新聞從來不看評論區……算了，好吧。」
他往前稍稍走了幾步。
「前幾天剛剛出了什麼《徵兵情況意見調研書》……你懂得，能意見調研基本就是拍了板的。
這個意見書重申對普通民眾的戰爭動員要求，然後那些『靈活就業』與半失業人群全炸了。
他們在恐懼自己終有一天可能會被毫無意義地送去填線。」
「你是說『有些人』吃了熊心豹子膽，準備親自打消頂層用戰爭緩解矛盾的念頭？」
「『大東門』只是個例，我相信政府的控場能力。而且我從不否定戰爭，也從不極端信奉和平。」
王勝不耐煩地揮手制止道。
「都知道這樣了就更應該離鬧事的遠點——你不想評獎評優我還想哩。」
「你說得對。」
張冠海毫不畏懼地迎上那張面無表情的臉。
他突然發現王勝正在略帶審視地注視他，這種目光一時間讓他想起自己嚴厲至極的父親。
「只是個例？」張冠海深深吸一口氣。
「很快就會更多，主流媒體敏感話題都關評論去了，導致很多民用論壇都是爆炸狀態。」
「你說這會成為常態？有證據嗎？」
「有，你的大學跟我一樣，已經延遲二十天開學了，對吧？
家長群炸了，全在反對向學生直接徵兵，對嗎？
你是信科的，我是統計的。咱們屬於同一個學院，看到數據會很敏感。」
王勝感覺一陣陣血液在往大腦涌，整個人禁不住輕輕晃了兩下。
他閉上眼睛穩住心神，卻根本不由自主地想到南國暴亂。
現在自己怎麼會這麼敏感？
那種近乎恐怖的社會動搖能力，連常年處於暴亂狀態的國家政府都吃不住。
「說吧，你究竟想幹什麼。去鬧事點問題應該直接找警察，不應該找我。
現在這個社會狀況，找國安也好，他們反應絕對非常快。」
張冠海不屑的笑笑。
「我要統計，統計不同地區相關遊行情況，然後把結果真實地反饋出來。
這是我身為『調查者』的意志，一旦在某一次行動中退縮，那後面遇到困難鐵定會退縮。
我沒法保證退縮後的我還能追求自己的夢想。」
「你瘋了！『外研社』永遠不調查國內的事情，這是鐵律！
還有，我知道你非常喜歡徹底的公平，但是我還是想告訴你，所有的公平都是有立場的。」
王勝很明確地表示這種問題自己不會摻和，自己還夢想著畢業後去國家工作呢，怎麼可能涉及任何有污點的事情。
他從張冠海口氣中聽到不少危險的意思。
其中，千不該萬不該是那對鬧事人員的——極淡的同情。
在他的認知里，國家危難之際還給政府添亂的，大概率都有做漢奸的潛質。
哪怕你的出發點再高尚，甚至趨於極端的人道與公平主義。
誠然你會成為幾乎被世界上其他全部主流勢力讚不絕口的「國際有良知人士」。
但最終你的行為一定會起到奸細作用，並影響一大批潛在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