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小鎮一座名為燕峰的山中有一棵奇怪的桃樹,自穆仁小時候發現後,他時常會去那裡坐坐。
悲傷時,總會抑制不住地想很多事,
四天前,穆仁剛去看過那棵桃樹,返校當晚,夜間下床的他腳底一滑,後仰傾摔在床頭。
來醫院之前他已經忍受了幾天的不適,直到今天依舊不見好轉,才選擇了來醫院。
還記得受傷當時,吃痛的他拾起身子,眩暈感瞬間席捲腦海,他又連忙蹲下身子,胃中不適卻接踵而至,噁心卻吐不出來,
夾雜著腦袋的陣陣刺痛,穆仁用手指掏入嗓子。
催吐過後,胃中不適只是稍微好了些。
他拿出手機,
瀏覽器里看病,頭髮不小心扯斷了該怎麼辦?
趁早料理後事吧,先去裡面躺著……
顧不得想網友們的調侃,他連忙根據症狀搜了搜,可以用什麼藥有效的緩解一下。
步咯楓。
一眼就看到的三個字,正合他意。
也不管到底行不行,從始至終他都沒有過去醫院的念頭!
頭痛欲裂,胃中翻湧,暈天轉地。
煎熬半個多小時後,藥入了嘴,不知道到底是藥效神速,還是時間磨去了些許難受,他看了一眼鏡子中面色蒼白的自己,隨後手扶著冰涼的額頭,趴回床上,想要強制睡去。
「緩幾天就好了吧?」
「嗯,肯定會的。」
「打小鍛鍊身體,身體素質過硬的我,區區致命傷,躺幾天定然會好。」
穆仁喃喃自語,
「不能去醫院,去了醫院說不定會被他們知道的……」
「而且,被爺爺知道的話,也會擔心的。」
穆仁一凌,想起爺爺突然發覺心情糟透的今天,他還沒有給爺爺打電話。
和父母一月通一次電話不同,
給父母的這通電話,無非就是報告一下死活,
他一直是這樣覺著的。
穆仁每天中午都會給爺爺打一次電話,這是初入高中時,他和爺爺的約定。
電話撥響的瞬間,便被接通,
「小穆,是不是缺錢花了?等爺爺明天一早就托人給你寄過去。」
「小穆,是不是有同學欺負你,我明天過去找老師問問。」
……
電話里的聲音太慈祥。
給有的人只是因為多打了一次電話,便迎來了喋喋不休的關心,而給有的人很久打去一次電話,卻被呵斥沒事別煩我。
穆仁眼角濕潤,自己明明生病受傷向來都不帶哼一聲的。
「小穆?」
「小穆?」
電話那頭還在不停地詢問,穆仁沒覺得有一點的嘮叨,穩了穩情緒道:
「爺爺,我沒事,就是想您了。」
「那就好!那就好!」
這次的通話在對面一句句那就好中結束。
穆仁開始收拾起日用品。
十幾分鐘後,他拿起手機要再撥一個號碼,來電鈴聲先一步響了起來。
「怎麼樣了?醫生怎麼說的?」
穆仁剛接起電話,耳邊傳來了詢問。
「張老師,我可能還得請一段時間的假。」
「到底怎麼了?」
電話里的聲音很明顯變得焦急,穆仁有些感觸,他以前認為是因為自己成績好,老師們才會對自己有些特殊照顧。
可現在看來,這個帶他不足一年的班主任,是真心關心他的。
為什麼?
為什麼別人都可以,偏偏就……
「什麼?你怎麼這麼不把自己當回事,學校這邊你不用管了,我親自給校領導說,多久的假都行,直到你好為止,明天我親自去醫院。」聽完穆仁的講述,張鳴的聲音中有些震驚又帶著斥責。
穆仁非但沒有覺得不適,內心中反而升起了一種被人重視的感覺。
與班主任結束通話後,穆仁回想起這個晚上,他似乎有些太容易感動了。
他想,
那些被愛包裹著的孩子,一定不會這麼容易被感動到吧。
「嘶!」
他的腦袋不合時宜的疼了起來。
不想了,不能再想這麼多了。
月光背著簾縫偷上了牆。
穆仁翻來覆去得睡不著,理應好好休息,卻知易行難。
迷迷糊糊中,被不知名聲音吵醒的穆仁打開手機,竟然已經七點五十三了,或許是他睡得太晚。
洗漱過後,他推開房門。
本歸於平淡的汽笛聲又逐漸開始「繁忙」。
這會趕去醫院,呂醫生應該上班了。
穆仁喜歡走路,在清涼的天氣中,或在濛濛細雨中,這樣他可以冷靜地想一些事。
那些已經被歲月朦朧的回憶,也在這種時候可以清晰些。
去往醫院的途中,會經過一個名為「福陽」的廣場,此時已經有了許多老爺爺老奶奶在鍛鍊身體。
太極,廣場舞,舞扇……
如同江湖一般,不同門派各有風姿。
穆仁目光慢慢移到廣場邊緣,瞳孔顫動。
一位容比桃花,笑靨灼灼的女孩正裊裊而舞。
她眉似柳葉,眸如星。
身著黑紅相間的格子長裙,秀髮散而不亂,同裙子一起舞動。
手中似乎提著一個以金色為主的水母狀燈籠。
翩翩而動,身若游龍,
足以明媚這個清冷的晨。
心跳加速了?
這不可能,他回味著早已封塵的感觸,
是因為她的容貌嗎?
穆仁心中否定,這些年來遇到過的容貌甚佳者不在少數,可心卻一直未能因此掀起波瀾。
有些入神的穆仁連忙低下頭去,因為女孩看向了她,似乎還帶著笑。
這不應該吧,
他轉身就要逃離,就像被看穿了心思的暗戀者。
「穆仁?」
軟糯又清脆的聲音,擊穿了穆仁心臟的壁壘。
他回頭,看著越來越近的女孩不解道:
「你,你認,認識我?」
「吶!」女孩沒有回答穆仁的問題,只是舉起了手,亮出手中的紙條,「昨晚撿到的,晚上沒等到你,今天早上買了一個燈籠,正好和這些可愛的爺爺奶奶們一起鍛鍊鍛鍊身體,再碰碰運氣看能不能撞到你。」
「這不,證明我的運氣相當得不錯。」
原來是這樣啊!
穆仁小心翼翼地拿回女孩手中的診斷書,痛恨自己的大意,直到此刻前都沒發現自己丟了東西,道:
「謝謝你!」
「只是道謝嗎?不認識一下,以後請我請好吃的酬謝一下?」女孩看穿了穆仁欲言又止的模樣,捂嘴竊笑中打趣。
「可,可以。」穆仁望著落落大方的女孩,染紅了臉頰。
清冷的晨終於迎來了陽光,明媚而不燥熱,想起前不久的邂逅,穆仁心中滋味很不一般。
「是遇到什麼美事了嗎?又走神又笑的。」正在辦理住院事務的護士玩笑一聲。
「沒,沒有。」
1201,10床。
穆仁進入病房確認了一下自己的床位後,同房內兩位病友打了招呼,回想醫生說早上暫時還沒有安排,中午會打吊瓶。
雖然醫生說不能私自跑到外面去,但是住院部濃濃的消毒水味,又因為心理因素,使得他實在不願意久待在這裡。
踏出住院樓的第一刻似乎空氣都變好了許多,不再想和家人有說有笑的病友,穆仁拍了拍屁股,提步走向了一旁的街道。
幾天前,心情莫名煩躁的他走到了一家彩票店門口,平日的他根本不會碰這個東西,
因為這只不過會讓人陷入「我就不信了」的一個騙局。
可偏偏那天卻異常的想去刮一次。
沒想到中了,
也沒想到,是為了今天。
難不成他的好運全都是為了迎接這份診斷書,穆仁心中泛苦水。
真的是這樣嗎?
怎麼可能,
穆仁打消莫須有的關聯念頭,腦海中浮現出早晨與她告別時,那輕柔的聲音,
「要記住奧,我叫荏裴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