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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安達被捉充

2024-08-14 15:46:39 作者: 劉瑾
  安達走後的當天,肖來把靈兒接到了肖公館。第一次踏進肖公館的大門,她驚訝的發現這裡到處都是房間,而且四面全是幾丈高的磚牆,從大門進去繞到轎廳的門口有一口天井,兩邊用大盆栽種著好幾株白玉蘭;葉子已枯萎,只剩下光禿禿的枝椏;再從轎廳進入堂屋,屋裡的大院壩全是大方石板,院裡有天井,但沒有種植花草,板石上面還能隱隱見到已幹了的青苔,靠牆的地方種了一些會爬牆的爬山虎,光光的根莖延伸到牆壁的另一邊。

  肖來的太太和姨娘出來接靈兒,太太見到靈兒極為高興,她見靈兒長得乖巧,清秀,便走過來拉起她手說道:「這就是靈兒吧,長得真漂亮。」肖來笑著看向靈兒道:「靈兒,這是你秀姨。」

  「秀姨好。」

  「真懂禮貌,以後住在這就當自己家裡一樣,你多大了?」

  「快15了!」

  「比我家舒婷小一歲,倆人剛好做個伴。」

  二姨太抱著手倚在門柱旁,瞥了一眼大太太和靈兒,並未出聲,三姨太倒笑呵呵的走來說:「姐姐說得對,來了這裡就當自個家裡。」肖來指著三姨太又介紹道:

  「這是雲姨。」

  「雲姨好。」

  雲姨拉起她手說:「長的真俊。」太太拉起她另一隻手說:「走,秀姨帶你去看看你住的地方。」她隨太太出屋,沿走廊穿過一個花園,來到花園後面的偏院,太太推開一間屋門說:「這房子近魚塘,會潮濕點,不過清靜。」靈兒看見屋內陳設與商號一樣,就已經很開心了,她說:

  「這裡已經很好了,謝謝秀姨。」

  「那行,你看一下屋裡有缺的沒有,那我先走了,等會吃飯我讓人叫你。」

  「唉!謝謝秀姨。」

  太太笑了笑便轉頭走了。靈兒把窗戶打開發現後面有一大片的菜園,雖是秋天但這裡卻是一片綠色:牛皮菜,豌豆尖卻還綠油油的,這些菜靈兒都不認識,她看著牛皮菜那綠色葉片與白色根莖像極了東北的大白菜,所以她統稱它們為大白菜。菜園過去一點是個小魚塘,魚塘邊搭了一個五尺高的窩棚。房裡衣櫃還添置了衣服,這使靈兒更為高興。

  傍晚吃飯時,肖家的女兒回來了,她把書包脫了直接丟在廳堂的椅子上,跑到膳堂便大叫起來:「餓死了,這學校的伙食能把人餓瘦。」進來她見大圓桌上,坐了一位陌生女子,有點驚訝,看年齡與她相仿,總不會又是父親的相好吧?肖來見她進來,板下臉說:

  「這又不是周末,怎麼又跑回來啦?」

  舒婷笑著說:「爹,我想家裡廚子的菜了。」

  「快坐下吧。老爺,這娃剛回你就別訓她了。」

  太太招呼女兒坐下。舒婷挨著太太坐下,她看向靈兒,太太介紹道:「這是你東北大伯義女叫靈兒」

  太太之所以這樣介紹——原是肖來怕靈兒的身份讓家裡太太和姨太太們看不起,他才會這樣對自己太太介紹靈兒,假如是義女,家裡也就熱情得多了!也省得一些麻煩!舒婷看著這位與自己年紀相近的女子笑了笑道:

  「我叫舒婷。」

  「姐姐好。」

  「你多大啦?」

  「還有一個月就15歲了。」

  「比我小一歲,那我就是姐姐了。」

  舒婷端起碗挾菜吃飯,肖來把碗放下說:「你前周曠了三天課,跑那去啦?」舒婷咽了一口飯想想說:「上大佛寺了。」

  「上那做什麼?」

  太太見肖來發火連忙道:「去清修去了,我讓她去的。」

  「你別什麼都護著她,我知道她去那了,我告訴你,現社會動盪,你別摻與到裡面去,那間報社不許你去了。」

  「為什麼?」

  「外面天天說捉共黨,你整天想著什麼,你以為我不知道嗎?」

  舒婷把碗筷一放,站起來就要走,太太拉住女兒說:

  「你再吃一點,老爺,你能不能等女兒吃完飯再說,啥子事嘛!弄得這麼不安寧!」

  舒婷看著父親道:「我吃飽了,也吃不下了。」

  她掙脫母親的手走了。靈兒趕緊拿起托盤撿了幾樣菜道:「我給姐姐端去。」

  太太點頭,靈兒匆匆走了。她出來往院裡找舒婷,走不遠見舒婷正坐在花園不遠處的石凳上,她托著托盤在她身邊坐下隨她視線抬頭看著天空道:


  「這天多好看,一邊紅,一邊灰的,不過,這裡的夕陽與我們那嘎噠的不一樣。」

  舒婷轉頭看著她道:「東北的天不一樣嗎?」

  「我們那夕日,天空特別寬,我們的土地又寬又大的,不像這到處是樓房;而且我們的天黑得早,也亮得早,尤其是冬天。」

  「黑河是地方還是真正的河。」

  「黑河是河呀。你沒去過東北?」

  「沒去過,現在那已經是滿州國了。」

  「滿州國?」

  「你不知道滿州國?」

  靈兒搖搖頭,舒婷驚訝看著她道:「你是什麼時候離開東北的?」靈兒把她如何被人拐賣,又如何讓安達救出的經過說了,她道:「其實我不是安達父親的義女,我是安達認下的妹妹!」

  舒婷道:「這有什麼不一樣嗎?你既是安達妹妹,那就是我大伯的女兒,你自己不用較真!」

  「姐,你再吃點吧。」

  靈兒把托盤遞給她,她把托盤放一邊道:「其實說餓是餓了,如不吃也是不餓的!」

  「肖叔說你…」

  「我們是校內組織抗日活動團體。」

  「日本人,很危險!」

  「可他們正在占領我們領土,所以我們要反抗起來。」

  靈兒低頭道:「我有個哥哥也去抗日了。」

  舒婷興奮起來道:「他也是學生?」

  「不,他是軍人,東北軍隊的。」

  「張學良東北軍?」

  「不知道——我父親說他是抗日去了。」

  「是男子就該扛槍打仗去,你哥是條漢子!」

  「姐,你們學校也遊行嗎?」

  「遊行啊!我們常組織去,我們要抗議打內戰嗎?要求聯合抗日。」

  「政府不是一直在打小日本嗎?」

  「妹妹你是不知道國內情況——現在是黨派之爭,他蔣介石不解決外患,一味壓制共黨根本沒用,小日本趁你內亂還不打你!」

  靈兒聽不懂舒婷說得那些,但來到重慶看到東西接觸的東西都是不一樣的,這一切對她來說都是新奇的。她也從沒有真正接觸過戰爭,也不懂戰場上的殘酷,現在身邊所有東西都是平靜的,所以她不理解舒婷言語下的內亂是什麼?什麼又是共黨?舒婷安靜片刻看向靈兒道:「中國的現狀,不應該是在博取外國的同情下,而想用外交去處理問題!人家都欺負到門口了!我們一定要憤起反抗…妹妹,你認識字嗎?」

  「沒讀過書。」

  「那以後由我來教你吧。」

  「謝謝姐!」

  倆人坐在花園裡,望著天空,各想著各的心事。天完全黑透後,星星就跑了出來,秋夜涼,花園的花已敗落。

  安達從重慶出發已有三月,他從四川出境內蒙,到達內蒙時已是嚴冬臘月,內蒙氣溫已下降到零下35度;白蒙蒙一片,遠觀過去只聽到風的呼嘯聲,大雪紛飛能見度很低,此時的風聲比馬鈴走動聲更響,安達拉緊身上皮祆大聲的對林叔喊:「叔,方向你能確定嗎?」林叔憑著經驗,四周觀望說:

  「沒錯!是這個方向,現在天快黑透了,不想外宿的話,那我們得抓緊了。」

  「媽的,天寒地凍真遭罪!要再晚上十來天,這天氣根本抗不住!」

  「老子今天小弟差點凍成冰棍了!尻蛋子可受罪了!」

  林叔看著這白毛風呼呼刮著,刀子似的舔著他們還露著的地方,一張嘴說話風就刮進肚子,全身凍得發抖。他們低著頭迎著風走,走了不多久,安達突然就發現那飄在上面的煙,蒸氣,他心一下興奮起來,大家抓緊向前走,看似不遠的地方,其實還有很遠的路程。

  內蒙也只有冬季的時候才會留守家中,如春季過來,去牧場的地方比村落更遠,更荒,所以安達他們都會挑牧民回家的時間過來,而這個時節卻是商隊最忙碌的時候。內蒙人愛喝茶,茶葉多是從內地進來,冬季進的茶葉可供牧人們三個季度。馬幫長期在外跑單早已適應這種極寒的天氣。馬幫進村後,林叔敲響了一間房子木門,裡面過了很久才傳出了聲音,是內蒙語:

  「誰呀!」

  林叔長年跑馬幫,地方語言多少能聽懂,但不是很會說,只聽他用蹩腳的蒙語回答:


  「其其格開門,我是林達。」

  門很快的開了,一股暖氣撲面而來,林叔在門外跺掉腳上的雪泥走了進來說:

  「烏日呢?」是蒙語

  「去爾泰那喝酒了」

  「撫慶讓我捎批貨給他。」漢語。

  其其格明顯沒聽懂,她一直招呼林叔坐下,林叔坐了下來,她就在火爐邊坐墊上拿了一件皮襖穿上,緊跟著打開門,就鑽進了雪裡,雖然她聽不懂林叔說什麼,但他每次來必定駝貨,這已是心照不宣的。

  外面的馬已被拉進了隔壁的木棚,頭馬進去後,其它的馬也跟著走了進來。木棚很大,裡面地上堆滿了乾草,她家的馬正在棚里打著響鼻,馬安排好後,安達一行人也跟著其其格也走進了屋內。屋裡很溫暖,火爐的火燒得很旺,喝了一杯熱茶後,他們的後背原本已凍著的汗漸漸的融化掉,里衫的衣服也已濕透。

  他們坐得這間屋子既是客廳也是睡房,羊毛地毯上都疊滿了被子,地上有個銅製的大盆裡面裝滿了炭火,屋頂上有個小型的方形通風口讓薄紗網兜封住。坐了很久,不見烏日回來,其其格就在另一間的屋子裡為他們鋪好了被鋪,多天的疲勞讓他們很快發出了濃重的呼嚕聲。

  內蒙的早晨是很晚醒過來的,大概在早上八時,太陽才慵懶的從地平線升起,紅光一片把昨天的霧氣驅走,整片冬季草原清晰起來;厚厚的積雪把草根覆蓋,村中白灰泥房子與積雪融合在一塊,只有那伸出來木檐才能辨識房子的輪廓。寂靜的村落沒有一點生氣,馬從木棚里牽了出來,馬背上是跟牧民交換的皮貨,林叔跟烏日簡單的告別,烏日也失落的用漢語說:

  「還想跟你喝上一杯,吃吃烤羊,你這麼早回,沒法好好招待你了!這一走恐怕又要等來年再見了!」

  林叔雙手合十道:「因事得早回,下次來定跟你喝上三天,請回吧!」

  林叔拉著馬舉手向他們告別,一排黑影在白色世界裡蠕蠕而動。走了將近一天,臨近天黑,林叔吩咐安達就地挖雪洞避寒過夜,馬匹都披上了厚厚的毛毯,餵過乾草籽後,馬匹聚在一塊伏在雪地上。地洞挖了三個,都是一米深,一米寬的洞穴,人在雪地上鋪上一張毛毯,三人半曲著身子擠在一塊,安達看著林叔說:

  「叔,我們是往河北走嗎?」

  「嗯,你肖叔讓我帶個帳本去北平。」

  「那這一趟得走多久,在這地,白毛風一刮,東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安達啃著牛肉乾,這東西硬邦邦的難咬的很,安達啃了幾口後丟回袋裡,把衣服摟緊,貼近雪壁,把頭埋進大衣領子裡,閉目養起神。到了半夜,風又颳了起來,雪花大片大片的開始飄落。

  他們在雪地走了十天,按著林叔預定時間到達了河北與內蒙的交界處。這裡同樣冰天雪地的,但已不是一望無盡的平原,山慢慢的多了起來;山上的青松依然綠色,它們不懼怕嚴寒頂著積雪在寒風中孤傲的佇立著。從山上小路一直往下走,走了大概半天,才來到半山腰,從山上向下看去方形田茬已被積雪覆蓋,村落的屋頂也蓋滿積雪,只有屋子的黃色土牆壁格外顯眼。

  他們拉著馬加快速度向前走。大概一刻鐘後,他們來到了平地,腳踏上了那一刻,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終於有口熱茶喝了——前面村子是他們走馬幫時固定的落腳地,村裡的柳葉叔跟林叔的關係挺好的。他們每次停留都會給柳葉叔留點奶酪和大洋,其它的馬幫也住在他那裡。

  正在大家興奮時,村落進口處左邊的樺樹林裡闖出了一班穿黃色軍衣的軍人,他們遠遠的就吆喝著安達他們停下,其中一位已衝到馬隊面前問道:「你們是幹什麼的?」

  他手持槍對著安達,安達握緊拳頭瞪著他們,林叔愣了一下,冷靜過來後,走過來對他說:

  「軍爺有事嗎?我們跑馬幫的。」

  士兵看看他,又對後頭還沒走過來的幾個兵哥子喊道:

  「唉…唉!柱子跑馬幫的。」

  「馬幫,好啊!把頭馬扣下來。」

  幾位兵哥來到跟前,柱子把持槍的士兵槍筒按下,對林叔說:「你是馬頭吧!駝的什麼貨?」林叔笑道:「皮貨,軍爺,通融通融。」

  「通融,現在是什麼時候?國難,把貨都扣了。你們再去搜搜。」

  他又讓那幾個兵哥把馬匹上的皮貨翻了翻,運物資的布袋也翻了一遍,都是毛毯,鍋盆,搭帳篷用的帆布,柱子看了看說:「這些我們都能用。」他又轉頭看著安達他們,便回頭同那幾個兵哥說:「把這人也扣了。」安達伸手攔住去捆綁他們的兵哥說:


  「貨拿了就算了,別扣人。」

  柱子走過去拍了下他的臉說:「老子在前線打仗,沒吃沒喝的,還要把人頭拴在褲腰帶上,憑什麼你們就這麼安逸,老蔣說了,兵不夠就捉,你自認倒霉算了!」

  他們用安達馬上的繩索把人都捆了起來,柱子拉著頭馬在前頭走著,其它的人各牽著一匹,剩下兩名士兵推搡著安達他們走進了樹林。

  在林內穿梭了一會,在二十丈前方樹下,分散坐著很多軍人,一位穿著稍整潔,軍服上有軍銜的軍官正坐在一塊大石頭上抽著紙菸,聽到馬鈴聲響起,他丟掉紙菸站了起來,這時柱子的叫聲也傳來:

  「老大,你看我們給你整些啥來啦!」

  這老大正是李誠,他看看這些馬兀自向柱子走來說:「這些人都是做什麼的?」柱子道:「跑馬幫的。」「跑馬幫的,那位是馬頭?」李誠用眼睛向安達幾人身上掃了掃,柱子把林叔向前推,李誠猜想是他,他走近把他身上的繩子解了下來說:「叔,辛苦了,他們長年當兵,就長著這些志氣,別怪他們!柱子把他們放了。」

  安達鬆綁後,他把麻了的手甩了甩,他看向李誠,只見他與這些兵痞不一樣,身上有一股正氣,氣便消了一半,林叔看著李誠問道:「你是這裡的長官吧!我們也沒犯事,為啥捉我們來?」李誠從衣兜里掏出煙盒,抽出一根紙菸遞給他,林叔忙推開說:「我們不抽這個。」李誠把煙又放回煙盒內說:

  「叔,你也知道,現在到處在打仗,部隊兵源緊缺!我們也是沒辦法!」

  「你這是捉我們做壯丁了!」

  夥計聽到癱坐在雪地上,大腦一片空白,柱子站一邊不耐煩的說道:「老大,你客氣啥?我告訴你,剛才那村子的男人全抓到我們旅了,人家都拿槍放彈了,你們幾個大男人的還怕的撒尿,告訴你們幾個,老子十幾歲就當兵了,打鬼子的事是大家的事,你們認慫吧!」

  李誠只好聳聳肩表示無奈!林叔是老馬頭了,遇事不慌,他知道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事只能這樣了!只是他沒成想六十出頭,他也有拿槍的機會,只是這一批貨,還有少東家和這些夥計們怎辦!真是大禍臨頭,連命也保不住了!

  李誠拍了拍這些馬,個個膘肥體壯的,車上皮貨也剛好徵用了,他讓柱子想辦法把這些皮貨出手換出現錢,柱子道:「那我拉到縣上黑市看看。」

  「行,拿個好價錢。」

  「好哩!」

  柱子挑了幾個人拉車。安達他們坐在一邊,對面不遠堆了一些武器。李誠踢了一腳坐在樹底下的吳剛道:

  「你別坐了,給他們發槍。由你來訓練了。」

  吳剛拿著他的槍站起,往前面堆放武器物資的地方,挑了幾支三八大蓋丟在安達他們身上,三八大蓋是日本槍,看著堆著的彈匣和槍枝,看來他們之前也小勝了一場。安達萬萬沒想到,他從這一天起由百姓就變成炮灰。而這一天,偏偏天氣晴朗,萬里無雲,天澄得像一塊藍色的天然寶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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