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洞若觀火的文四爺
「文四爺？他怎麼知道我要來太倉？」林海的瞳孔微微一縮。
「這……屬下也不知道啊。」阮美說著又道，「我和柳麻子是前天到的，剛住進這家客棧文四爺就找上門來了，說是在此專候總座的大駕。「
「這麼說他大年初五就在這裡了？可曾說了找我有何事？」林海更覺詫異，山陰縣到太倉州的路程可不算近，文四爺很可能過完大年初一就啟程了，足見對此事的重視。
「他說想與總座重修舊好，今後繼續做買賣。」
「哦？他是這麼說的？」
林海聞言有些意外，嚴格說來他與州山吳氏並沒有徹底撕破臉皮，當年攻破瀝海所後還曾去了一趟紹興城中的吳府。
文四爺當時一直在幕後，接待林海的是仁五爺。後者雖然在會面時全程兩眼噴火，但畢竟沒有直接指出是誰搶了那批絲貨，相反他還表示了要繼續與林海做生意。
林海當時也一口答應了下來，不過後來他再沒有與吳家的人見過面，第二年從謝家買了一批貨，然後就綁架了蘇杭織造太監，棄官去了東番。
如今文四爺說重修舊好，潛台詞就是承認了雙方此前的關係已然破裂，這種實事求是的態度反倒是讓林海覺得與其見一面也無妨。
「成，左右這兩天無事。你去給那文四爺回個話，我明日去登門拜訪。」林海不願失了禮節，後者怎麼說也是四十多歲的人了，直接讓人家來見自己不太合適。
沒想到，這天下午吳孟文就帶著一份厚禮自己過來了。初七是犯太歲的日子，一般來說是不宜串門會客的，看來此人並不太講究這些。
林海此前與吳孟文只見過一面，當時是去拜祭吳家老爺子吳有孚，那還是天啟五年的年底，離現在有兩年多了。
雙方都不是很熟悉，見面後寒暄了幾句，互相打量了一番。林海將吳孟文迎進屋中，命阮美看茶，雙方分賓主落座。
「文四爺，你老的消息倒也靈通，如何便知道林某會到太倉來？」
「老夫是從家兄口中得知的，家兄和虞山先生是至交好友，也是從虞山先生處聽說林游戎要到太倉來拜訪張天如……」
天如是張溥的表字，虞山先生則是指的錢謙益，吳孟文這番話有意無意地點明了他哥吳孟明和錢謙益的關係。
「原來如此，文四爺有心了。」林海淡淡地回了一句，看來如今東林一系的士紳對他林某人還是挺關注的，他這邊給張溥下個帖子，結果錢謙益馬上就知道了。
吳孟文又道：「自從得知林游戎被招安之後，老夫一直想登門賠罪，正好聽說你要來太倉，老夫便在此專候了。」
林海驚訝道：「賠罪？文四爺這話是從何說起？」
「舍弟孟仁此前得罪了林游戎，以致你我兩家的生意中斷了，因此老夫特意來向林游戎賠個不是……」
吳孟文說著又道：「好教林游戎知道，我那五弟因投靠閹黨，已經被宗族除名了，如今寒家的海上生意是老夫在管。還請林游戎看在老夫薄面上，不計其嫌繼續與寒家合作。」
這番話姿態放得很低，而且間接承認了之前吳家曾經坑害過林海，這個態度還是讓林海頗為滿意的。
「文四爺，既然你老把話說到這份上了，那咱們就明人不說暗話……賠罪倒是不必，畢竟貴府雖然幾次三番算計林某，但最終也沒討到什麼便宜……」
林海接著話鋒一轉：「不過，你老把責任都推到令弟仁五爺身上，說實話林某對此是半信半疑……」
吳孟文張口想要解釋，但終覺任何言辭都顯無力，於是乾脆道：「林游戎若是不信，老夫可以起個毒誓。」
林海看了吳孟文一眼，啞然失笑道：「文四爺既然初七登門，想必是不信這些東西的，正好林某也不信，咱們還是把話說開些，在商言商比較好……」
「首先，你我兩家交惡，是貴府先算計林某，而且是三番五次地下陰招。你老說這都是令弟所為，此事林某無法求證，如今雖然換了你文四爺來主事，但林某還是不得不擔心再被算計，所以要再與貴府做生意難免會心存顧慮……」
「其次，林某在浙江也有其他的貨源渠道，在福建也有，這個我想文四爺也是知道的。而據林某所知，貴府卻沒有可靠的途徑將貨物賣往海外，否則當初不會大費周折找上我義兄，今日也不會紆尊降貴要與林某重修舊好……」
「林某說的這兩點，不知你文四爺承不承認？」林海最後說道，「若是不承認的話，我想咱們也沒必要繼續深談了。」
「林游戎所說的第二點，老夫認為沒什麼不妥。針對這一點，老夫自然會拿出誠意……」吳孟文第一次和林海面對面談生意，很快就摸清了他的風格，一言以蔽之那就是在商言商，並不想扯其他有的沒的。
不過他話說到這，並沒有繼續說所謂的「誠意」是什麼，而是話鋒一轉道：「但你說的第一點，老夫卻認為並非是肺腑之言。」
林海道：「文四爺為何這般說？」
「因為即便懷疑老夫將來要算計你，你也並不擔心，否則你今日壓根就不會與老夫相見……」
吳孟文目光如炬地看著林海，眼中精芒閃爍：「林游戎，如今人人都說你是反魏義士，也有人說你和李實有仇。但在老夫看來，世人都被你愚弄了，你是早就知曉先帝沉疴在身，同時預判到今上登極之後定會清算閹黨，所以才會毀生祠、綁架蘇杭織造，是也不是？」
「文四爺說笑了，林某又不是神仙，如何能未卜先知？」林海面不改色地予以否認，但心中早已震驚得無以復加。
這個文四爺既然在犯太歲的日子會客，而且隨口就要起毒誓，很顯然他是不信邪的，不可能會認為林海有未卜先知之能。
但就是這麼個人，竟然在只跟林海見過一面的情況下，作出了完全符合事實的判斷，真可以稱得上是洞若觀火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