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是這麼說,」蕭馳野垂下眼睛,「但是直系前線成敗的人是沈衛。」
他這般垂著眸,使得眼神看起來分外深情。適才的光芒沒有散盡,漾在他的眼睛裡,像是盛夜裡的流螢。
沈澤川看了片刻,說:「兵部這些年沒有人員調動。」
「你想查就查,」蕭馳野說,「這件事我不會阻攔。」
「你自然不會,」沈澤川挪回目光,看著書,「因為你也想查。最有嫌疑的該是花家,可是沈衛已經是把不乾淨的刀,處理他有千百種更加簡單的方法,如此興師動眾,反而容易留下把柄。」
「你殺了紀雷嘛,」蕭馳野笑了笑,「他應該對你交代了不少東西,掖著藏著多沒意思?拿出來一起猜啊。」
「你說的東西我都知道,我說的東西卻只有我知道。」沈澤川一點點地抽手,「這分量可不一樣呢。」
蕭馳野想了一會兒,說:「這麼著吧,咱們一換一。」
「好說,」沈澤川說,「先讓一讓。」
蕭馳野仗著身高,把人堵在書架旁,抬手隨意地翻著書頁,說:「你不懂規矩啊,秘密要悄悄地說。」
沈澤川前傾,說:「悄悄說不是貼在一起說。」
「隔牆有耳怎麼辦?」蕭馳野把書擱回去,撐著臂,沖他一笑,「畢竟這院子也是我新買的,還沒摸熟,謹慎些為好。」
「蕭二,」沈澤川看著書,「你真是個混球。」
「是了,」蕭馳野說,「那能怎麼著?我要開始說了。」
沈澤川等了半晌,沒聽著動靜,一側頭,發現他還在看自己。
兩個人呼吸交錯,蕭馳野才開口:「沈衛不是自焚,建興王府的火是錦衣衛放的,帶令前去的人正是紀雷,你也知道,對嗎?」
「我知道,」沈澤川平靜地說,「這不是秘密。」
「那麼端州淪陷的真正原因你知道嗎?」蕭馳野問道。
沈澤川不能轉開目光,他甚至不能緩慢地思考,因為一旦他跟不上蕭馳野的思路,就很容易掉進對方的套里。
沈澤川說:「茶石河遇襲時,沈衛調遣端州守備軍後退,留下了世子沈舟濟前去茶石河支援。沈舟濟跟他老子一種貨色,丟下茶石河軍士帶著親兵臨陣脫逃,當日就被邊沙騎兵拖死在了官道。沈舟濟一死,茶石河士氣崩潰,軍士被坑殺之後,端州前方已經沒有兵馬了。」
「說得不錯,」蕭馳野說,「但你不知道一點,沈舟濟沒死時,與沈衛合力勒死了端州守備軍的指揮使澹臺龍。」
澹臺龍,澹臺虎!
難怪澹臺虎會說他親兄弟也在茶石天坑。
沈澤川眉間一皺,說:「勒死了?」
「因為澹臺龍執意要出兵迎敵,當眾屢次反駁沈衛,沈衛的退兵調令下達後,他抗命不遵,沈衛便假意借酒賠罪,酒後與沈舟濟把他勒死在了房間裡。」蕭馳野說到這裡頓了頓,「老虎不知道,他以為澹臺龍是戰死的。這是我說的第一件事,該你了。」
沈澤川迅速整理思緒,說:「沈衛參與皇位之爭,為太后殺了人,事後被太后嚴密看管。他覺察危險,賄賂了潘如貴,去了中博。」
「看門狗輕易不能動,」蕭馳野說,「通常情況下,花家要拿沈衛也不會選擇這樣冒險的方式,這對於主政大周的太后而言沒有好處。戰後需求的銀子已經超出了大周的國庫儲存,太后還要做垂簾的太上皇,這是折損她自己,沈衛不值這個價。」
沈澤川微微頷首,說:「所以紀雷說的未必全都對,因為他也只是枚棋子。這件事要查,就得先從兵部開始查,往上往下都有可能。」
蕭馳野說:「我查上,你查下。」
「上下貫通,分不開。」沈澤川說到這裡,才發覺蕭馳野在調戲自己。他翻著書,佯裝不知。
蕭馳野似是笑了笑,讓開了身,說:「坐吧。」
屋裡熱,蕭馳野身著著大紅繡獅子朝袍,他如今是闃都真正的正二品兩軍總督,應是從宮裡出來後就直接來了這裡,還沒有來得及換衣裳,此刻坐在椅子裡,襯得眉眼俊朗,去了輕浮之氣。
兩人隔桌相對,蕭馳野看著沈澤川看書。他如今也不遮掩,那□□裸的興趣繞過沈澤川的脖頸,又凝在了沈澤川的手上。他已經不再拘泥於一處,沈澤川的全身他都要看。
沈澤川手指伸出去,翻頁時會屈起。這讓蕭馳野想到了別的時刻,沈澤川的手指也會這樣蜷曲地揪著被褥,帶著潮濕的熱汗和波盪般的搖晃。
沈澤川覺得手指仿佛還被人捏在掌心把玩,他無端地生出股焦躁,合起了書,直視著蕭馳野。
蕭馳野說:「嗯?」
沈澤川十指微攏,他勾動唇線,說:「禁軍近來任務壓身,怕是沒空查別的東西吧。」
蕭馳野轉著扳指,說:「忙是一時的,錦衣衛若是得空,也可以幫我們禁軍分憂解難。」
「我一介武夫,既沒有一官半職,也沒有聖上寵信,哪能左右錦衣衛呢?」沈澤川稍稍後仰,靠著椅背,「禁軍既要管闃都巡防,又要管御前私案,萬事謹慎,總督費心費力,不容易。」
蕭馳野壓了錦衣衛,如今還真忙。他聽得出沈澤川話里敲打的意思,便也把十指交錯,放在沈澤川對面,肯定地說:「你要給我找麻煩。」
「一報還一報,」沈澤川溫和地說,「我的輪值任務你都截了,讓我得了空閒,我自然要好好謝你。」
「答謝的方式有那麼多,何不選一種大家都愉悅的?」蕭馳野說,「看來六部里確實有你的朋友。」
「家中有錢不如朝中有友,我朋友與我說了些事情,我猜你也有興趣。」沈澤川說道。
蕭馳野盯著他,說:「洗耳恭聽。」
沈澤川卻環顧書房,說:「說起來可惜,我至今還不曾見過這位『璞玉元琢』的姚溫玉,你們關係不差?」
蕭馳野說:「點頭之交,比不過你。」
「姚家越漸式微,還立於八大家之中,難免有人不服。」沈澤川說,「姚溫玉承襲海閣老,卻又不入仕,這就好比丟掉了武器,任人宰割。」
蕭馳野說:「姚家即便表面式微,三朝累積的餘威卻仍然在。姚溫玉雖然清風明月,卻絕不是蠢笨之人。誰要找姚家的麻煩?」
沈澤川露出思索的神情,說:「這我怎麼知道。」
蕭馳野沉默了,但他反應很快,說:「你不是這樣慷慨大方的人,專門給我消息,反倒讓人不安了蘭舟。」
「咱們要一起查案,能照顧的地方我一定不會推辭。」沈澤川說,「今日見你和姚家關係很好,才想起這麼一件事情。八大家屹立已久,如今看你這般炙手可熱,他們想要做些什麼不也是意料之中嗎?姚家若是不肯同流合污,難免會成為眾矢之的。」
蕭馳野收了八大營,打亂了八大家的軍中職權。一直以來,八大營就是八大家環繞闃都的立命本錢,丟一個官職沒什麼,他們還有家中子弟能替,但是丟掉了八大營,就是真的要受制於人。他們相互牽制是一碼事,他們被蕭馳野牽制則是另一碼事。常言天下之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如今蕭馳野就是八大家重拾統一戰線的共敵。
沈澤川說得不錯,但是蕭馳野卻仍然在他看似坦誠的話語裡嗅出那麼點不同尋常。
蕭馳野不動聲色,說:「我還沒有威脅他們到那個地步。」
「防微杜漸才是長久之道。秋獵里你鋒芒已露,再想裝作無事發生不過是掩耳盜鈴。」沈澤川說道。
蕭馳野忽然說:「你的朋友是誰?」
沈澤川對他笑,說:「我如實告訴你,你敢信嗎?」
蕭馳野躁動地盯著沈澤川。
他不信。
沈澤川擅長蠱惑,他清醒時說的每一句話,都帶著半真半假的意味。這個人太難對付了,蕭馳野甚至覺得他在床上更好說話。
「我會查出來的,」蕭馳野俯近身,「你只要露出痕跡,就逃不過我的眼睛。」
「你都要自顧不暇了,」沈澤川愉悅,「還是先想辦法平安度過去吧。」
「你竟然一點也不心疼,」蕭馳野突然一改凝重,「一夜夫妻百日恩,太冷酷了蘭舟。」
沈澤川學著他之前的話,說:「是了,那能怎麼著?」
蕭馳野坐回去,重新架起腿,搭著椅背思索片刻,說:「這事好解決,還真不算什麼大事,為著你今晚的提醒,我得好好感謝。」
「那怎麼好意思,」沈澤川說,「一百兩總是值的。」
「沒錢,」蕭馳野拉長聲音,「我一個正二品大官一年的俸祿也只有一百五十兩,但是沒錢可以拿別的換,二公子給你暖床。」
「那就不要了。」沈澤川客氣地笑了笑,「我孤枕慣了,不需要暖床。」
「習慣可以改,」蕭馳野抬指在鼻前嗅了嗅,側眸時戲謔,「我的帕子還聞得習慣吧?」
沈澤川一不留神,把指尖掐出了紅痕。
蕭馳野端詳著燈下美人,看他強撐鎮定,又看他指尖泛紅。最後指了指自己的耳根,壞聲說:「蘭舟,紅潮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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