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他不同意

2024-08-15 01:31:08 作者: 夢白茶
  安靜的青丘終於熱鬧起來,原來是有人要喚醒古老的仙靈,以求預見那位天命之子。

  人們看著主持身邊的狐女,驚嘆這位狐女的無上姿容,也只有這麼好看的女子才能接受古仙的恩典。

  主持的內力深厚,不見他如何費力就將聲音擴出去很遠,讓每個人都聽的清楚。

  不過不是每個人都能聽懂那純正的青丘古語,咬字執拗,不是深研此道的老修士或者狐族人很難聽懂。

  不過不要緊,眼前的一幕實在是太過驚人,足夠彌補語言上的遺憾。不,也許聽不懂還會更好些,那些晦澀的文字響徹於天地,像是召喚著某種神秘。

  天空極高極藍,大殿極白極高,狐女她的的頭紗極長。

  主持念誦著禱文,只見他神色激動,情感激昂,吐詞間有著鏗鏘有力的姿態,他的年紀看上去頗大,此刻倒是好如壯年。

  大殿前的廣場鴉雀無聲,人們安靜的聆聽著這場禱告,只有大殿兩旁的紋煙裊裊升起,所有人都被這場宗教典禮攝取心神,心底虔誠的微狐女祈禱。

  「當天路的第七百七十七朵花凋落,世間再沒有高潔的東西,那無上的狐女來到半空,跪著接過仙靈的偉力。」

  「至此,來到世間。」住持跪下來,將雙手捧過頭去,懇求狐女的許肯。

  塗山九月用袖擺拂過主持的雙手,主持便一步步跪著往後退去。

  整個青丘都安靜下來,只有那位白色狐女站在大殿之上。

  所有人屏住氣,典禮到了最後最重要的時候。

  「當天空的第七百七十七顆星星亮起,當我拂過第七百七十七位族人,我將被這座青丘赦免,也將赦免你們的苦難。」塗山九月一步一步走下台階,從最左邊的長老開始走去。

  人群半跪下來,一一讓狐女的衣袖拂過自己的雙肩,所有被拂過雙肩的人們低著頭,不敢去看狐女的姿容,那是對她聖潔的褻瀆,是對這片青丘的不敬。

  每拂過一個人,便有七百七十七張糯丈紙交到那人手上,塗山九月看著眼前如潮水般在她面前半跪下來的青丘子民,她確實有過這樣的夢想。

  她也做過萬人崇仰的夢,但不是以這種方式,可是那又有什麼不同呢,自己身為狐女,眼下無疑是最好的歸宿。

  她忽然心靈平安喜樂來,好像真的成了那無欲無求的天命之子的伴侶。

  拂過青丘的子民,到了那些大地各地前來觀禮的人,大部分族人已經都在眼前的氣氛和場景下迷失了神智,無一不跟著跪下來,去瞻仰那無上的狐女。

  可也有人沒跪,有人在哭,哭的撕心裂肺,哭的叫人難受至極。

  是蘇酥呀,塗山九月長紗下的嘴角勾起來,都這麼大了還會哭啊,以後都不能哭的那麼厲害哦,你的塗山長老不能在偷偷跑下山來哄你了。

  「塗山長老,塗山長老,塗山長老。」蘇酥喃喃的喊著,可是沒人再回答她,他們只知道面前這位無上的狐女大人,她將接受仙靈的恩賜,也是仙靈的恩典。

  接受仙靈的人何必在意塵世的人間,那不過是須臾無所謂的羈絆。

  走到了青山宗他們站著的地方,姜挽月看著她,沒有跪下去。

  整個青山宗都沒有跪下去,只有蘇酥在那哭。


  不過沒關係,青山宗的人終究是極少,青丘不會在意這麼一些人的不敬,仙靈有祂的寬宏大度,而且他們不跪終究有人跪,對塗山九月狐女的儀式毫無影響。

  塗山九月看過蘇酥哭到發腫的眼睛,她被一旁的江曉曉摟在了懷裡,江曉曉是個很溫柔的孩子,都是被他教出來的好孩子。

  塗山九月繼續在人群走過,沒有任何波瀾,沒有任何起伏,只是天邊的群星一點一點的亮了起來。

  「第七百七十七。」塗山九月心底默念,慢慢轉身走回她的台階上。

  「七百七十七位人我已赦免,我是您當之無愧的狐女,請你允許我回答您的問題,我將最後證實我的資格。」塗山九月輕輕朗聲,聲音不大,但是依舊聽的清楚。

  人們將手上的糯丈紙鬆開來,當糯丈紙被風全部捲走的那一瞬間,就是神來到人間的時刻。

  「是的,我將獻上我的餘生。」塗山九月看著太陽西沉,月亮升起,開始暗下來的星空。

  有星星開始顫抖。

  「是的,我將接受您賜予我的職責。」塗山九月看著那些星星搖晃起來。

  七百七十七人與他們七百七十七張糯丈紙飛揚起來,卷上無盡蔚藍的天空。

  「是的,我將用雙眼承接苦難。」夜幕在塗山九月的眼前升起,天邊交織成蔚藍和深藍的暈。

  在場的人們聽到不知名的誦念聲,好似來自每個人的心底。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這是真正的神跡!這是神的降臨。

  「是的,我將用雙手盛去他們的淚水。」塗山九月看著天邊最後一抹藍色亮起,開始有星星墜落在群山裡面。

  原來是真的啊,連塗山九月自己都忍不住讚嘆,徹底沒了別的心思。

  「是的,我將用雙腳丈量世界的悲苦。」塗山九月輕聲的念誦,她的身子慢慢被托起。

  人們半是驚訝,半是虔誠,原來世上真的有神。

  所有人再沒有懷疑,向神與祂的狐女獻上虔誠。

  「是的,世間承認了我,我將會成為天帝之子的伴侶。」塗山九月閉上眼睛,再無悲喜。

  糯丈紙飛盡,天幕完全黑暗,人們起身站起,看著天邊的星光托起狐女。

  可是有人不同意,一道聲音從大殿的最旁邊響起,好像來自山腳,他的聲音疲憊堅定,用語粗俗至極。

  「是個屁!」

  許長卿從那座上千年再沒外人爬過的青丘之巔上跳下,對狐女大大的笑。

  星光沉默,然後瘋狂亮起,似乎在向這個膽敢瀆仙靈的人咆哮,祂隔了上萬年即將再次回到世間,竟然有人敢在祂面前張狂!

  星光匯聚,群山猙獰,整個天地都想瘋狂的殺死這個男人。

  可是此時第二輪月亮亮起,自西沉的太陽後再次有光亮照亮世間。

  那輪月光分開了整片天地,在那之間站著一位身影模糊女子,她輕聲念道。

  「天地已死,何人敢在吾前稱仙。」

  星光的夜空更是怒不可遏,整個夜幕傾斜,祂要絞殺這些卑微的蜱蟲。

  有女子痴痴的笑聲從西邊遙遠的夜空中傳來,伴隨著巨大的潮聲,


  那如山高的血海巨浪,從天邊浮現,托著紫發紅衣的魔女,她的笑容猖狂,說的話倒是簡單。

  「敢在我面前裝?滾!」

  最後是許長卿喚出了他那把新眉刀,在星空中輕輕晃了一刀。

  許長卿看著半空中失了星光墜落的姑娘,在她極長的裙裟中精準的接住她。

  許長卿將兜里的小花掏出來,戴在姑娘的耳邊。

  「這才好看嘛。」

  他的目光遙遠又深情,一點點鐫刻在塗山九月的心上:「你不需要做什麼天命之子的伴侶,你只是你自己的塗山九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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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看見了自己的太陽。

  年少時攀岩天路,那段路程遙遠又艱險,動輒跌落或生死。她是從那條路上走過的人,自然知道其中所代表危險,更明白其代表的意義。

  你去經歷一段要命的旅程,去見一個遠離的人。

  她這些日子總是哀愁,有時憂鬱,還會易怒,傍晚時分聖殿裡的柱子會在大理石上投下好看的陰影,她便在影子下徘徊。

  大殿漫漫,禱告聲聲,她圍著神像與香案搖著鈴鐺,繞過那些對她卑微屈膝的人群,她偶爾會在大殿前的廣場漫步,期盼著可以餵一隻飢腸轆轆的鳥兒。

  青丘之巔哪來的鳥,倒是風大。

  我會把喝完水的茶杯放在窗邊,浪費它們在夕陽下好看的陰影,我會一遍又一遍從漫長輕紗里闖過,想像你將目光投向我時的感動,我晃起鈴鐺將經文禱告,你卻在不知名的心底深處敲門。

  你輕輕的敲門,我偷偷的打開門縫,只敢在心底這處神看不見的角落,才能去喚你的名字。

  假如有人問我煩擾的緣故,我不敢說出你的名字。

  她們為我披上最聖潔的禮服,將我的頭髮編織成好看繁複的模樣,然後再將它們挽在肩上。那絲綢的輕薄頭紗有三丈長,我對你的思念又何止三千里遙遠。

  狐女是不能有私心和私情的,那是大不韙的逆事,可若真有神,怎麼偏偏讓我遇見你,若真的有神,我到底去找誰計較。

  怎麼會沒有心事,那一直是你的名字。

  塗山九月來到大殿前,安靜聽聞著這一段禱告,她將目光透過紗去尋你的身影。沒有,真好。

  有什麼好難過,有什麼好悲哀,我又不是三歲離了誰就活不下去的小孩。

  只是希望你能來,只是希望讓你看看我這一身三丈長的狐女服裝,讓你將目光投到的頭紗上,看看那些你錯過的時光。

  禱文念閉,我走下台階去寬恕眾人,他們皆低著頭,或寬或窄的脊背在我的面前彎下,按理來說我應該感到被眾人尊崇的喜悅,按理來說我應該是最該開心平安喜樂的人。

  塗山九月緩慢踱步,走到青山宗的眾人面前,越過那一張張熟悉的臉,塗山九月甚至沒有去看他們的眼睛。

  她不想在同伴的眼睛裡讀出什麼,甚至連與好友獨孤淨天對視都不願意,她保持著淡淡的微笑,繼續越過那些跪下的眾人。

  七百七十七位人群走過,我依舊沒能找到你的眼睛。

  那便罷了吧,就到這裡吧。


  塗山九月閉上眼睛,緩慢念叨著自己的禱文,人群的糯丈紙開始飛揚,被卷上無垠的天空。

  似乎真的有聲音從天上傳來,帶著遙遠的呼喚和莫大的威嚴,祂念誦著我的名字,用星光打量這一處的典禮。

  「你是否願意將自己獻給青丘?」祂的聲音聽不出男女。

  「是的,我將獻上我的餘生。」塗山九月看著十七點開始暗下來的星空。

  「你是否願意,接受這註定磨難的職責?」祂的目光從星星間眺望。

  「是的,我將接受您賜予我的職責。」塗山九月看著那些星星搖晃起來。

  七百七十七人與他們七百七十七張糯丈紙飛揚起來,有著七百七十七種心事嗎。

  「是的,我將用雙眼承接苦難。」夜幕在塗山九月的眼前升起,天邊交織成蔚藍和深藍的暈,那些或紅或藍的天際倒映在姑娘的眼裡,想要勾畫出些什麼。

  「你將用我賜予的手做些什麼?」

  「是的,我將用雙手盛去他們的淚水。」塗山九月看著天邊最後一抹藍色亮起,開始有星星墜落在群山裡面。

  那些星星在群山里化成藍白色的海洋,好像有新的天空倒映在群山里。

  「你將用我賜予的腿腳做些什麼?」

  「是的,我將用雙腳丈量人間的悲苦。」塗山九月輕聲的念誦,她的身子慢慢被托起。

  真的有力量從四周湧來,好像來自孩童時母親的臂彎,那般溫暖,那般要人放心。

  她再沒有懷疑,只是有些遺憾。

  「所有人都承認你了麼?」祂問。

  心底里又有人敲起門,執拗的不肯停斷,一聲聲的叩門聲敲在她的心上。

  那你為什麼不來找我?

  塗山九月被那母親般的溫軟臂彎托起來,離腳下的人群越來越遠。

  她最後一次在人群中尋找,看過族人們的虔誠,看過同伴皺眉,看過蘇酥不停的眼淚,看過姜挽月抿起來的嘴。

  看不到他。

  「是的,世間承認了我。」塗山九月閉上眼睛。

  那星光不再猶豫,大批大批的從天穹間湧來,正好落日到底,世間只剩微蒙的星光。

  「是個屁!」有男人清脆的喝罵。

  她慌亂的想要睜眼,像是那溺死的人握住最後的一根稻草,她要從星光里逃出來,逃回他的懷裡。

  他還是來了,從天路那邊攀登而來。

  隨即是第二輪升起的月光,有血海自天邊而來。

  最後有人將她從仙靈手上搶走。

  她睜開眼睛,從星光里跌落下來,眼前的世間一切從萬物里傾倒,只剩下那仰起頭的男子。

  他還是笑,大大的張開擁抱。

  她一下子也笑起來,也大大的張開雙手,去奔向他的懷裡。

  她在半空里緩和了跌落的速度,輕輕盈盈的跌向他。

  果真是那般好看的眉眼,果真是他會做出來的事,男人遞給自己一朵小花,是天路兩邊獨有的花朵。

  「想見你一面還挺難。」許長卿笑著吻了吻姑娘的眉心,幫她理了理耳邊的鬢髮。

  「那你現在見到了,你可是將我從仙靈的手裡搶了回來。」塗山九月看著男人臉邊的擦傷,不難想像那條天路有多難爬。

  「我搶到你了,你有什麼話想對我這個強盜說麼?」許長卿彎著嘴角,眉眼也笑。

  「我真想拉起你的手,逃向初晴的天空和田野,不畏縮也不回顧。」她看著男人的眼睛,堅定又堅決。

  「手我是有的,就是不知如何碰你。」

  「不用碰我,直接娶我吧。」塗山九月也笑起來,從他的懷裡下來。

  「那得等蠻久哦,我可是有點小忙。」

  「許長卿!我不怕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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