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挑撥

2024-08-15 02:43:42 作者: 歸去閒人
  次日魏鸞醒來時,身邊已然空了,盛煜早起去上朝,不曾驚動她的睡眠。閱讀

  當天后晌,他又被永穆帝派出了京城,如從前般神出鬼沒、行蹤飄忽。

  好在父親的事頗為順利。

  ——雖說魏鸞無從探知玄鏡司的內情,但看章皇后的態度,也能猜出幾分。

  上回章皇后召見,要她設法入獄去給魏嶠遞話時,說得還頗委婉,這陣子連著三回召見,話挑得愈來愈明白,態度也愈來愈不滿。

  譬如此刻。

  蓬萊殿裡瑞獸吐香,簾帳長垂,連同芳苓在內的宮人侍從盡數被屏退,只剩兩個人坐在內殿。章皇后仍是雍容尊貴的中宮打扮,鸞鳳釵簪裝點著高堆的雲髻,那張臉卻難掩怒色,聽見魏鸞說未能說動盛煜帶她去玄鏡司探視時,忍不住拂袖而起。

  「你嫁進盛家快半年了,怎還如此無用!」

  聲音里怒氣勃然,若不是強壓煩躁,怕是能指著鼻子罵起來。

  魏鸞屏住呼吸,錦繡衣衫之下站姿愈發恭敬。

  她活了快十六歲,還是頭回被章皇后怒斥。

  這位皇后母儀天下,統率後宮,性情早已磨得沉穩,尋常若是被觸怒,多是拿出威儀姿態按律責罰,愈生氣愈冷靜。如今火氣上涌,口不擇言,顯然是焦躁了——為章家的前程而煩躁不安。

  魏鸞提著顆心沒敢說話,看她煩躁地來回踱步。

  好半晌,章皇后才壓住脾氣,道:「不是我逼你,實在是此事干係甚大。鸞鸞,你也不小了,幼時被咱們捧在掌心裡寵著,如今府里碰見麻煩,總該盡心回報才是。難道就眼睜睜看著你父親在獄裡受苦,無動於衷?」

  「娘娘息怒,是鸞鸞無能。」魏鸞低聲。

  章皇后狠狠皺眉,「不是無能,是你不用心!盛煜是你的夫君,憑你這品貌,私下裡哄得他高興些,什麼事辦不成?至不濟,內闈里情濃之時求著他,只要他有半分心軟,就能帶你去瞧瞧。這種夫妻間的事,難道還要我親自教你?」

  能把話說到這地步,顯然十分情急。

  魏鸞只能小心賠罪,「鸞鸞謹記教誨,回去後會盡力的。」

  「都快火燒眉毛了,要竭盡全力!」章皇后稍加思忖,又道:「知非的事你可知情?」

  「兄長?他怎麼了?」魏鸞微詫抬眉。

  「你居然還蒙在鼓裡!」章皇后簡直要氣瘋。

  明明賜婚時她那樣會籌謀盤算,一副定能把將盛煜滿腔冷硬化成繞指柔的模樣,怎麼節骨眼上卻如此不濟事!她心中暗恨,卻只能強壓脾氣,道:「日前聽到的消息,玄鏡司要拿你兄長回京審問,章家都沒能攔住。」

  「他、他怎麼又捉了兄長?」魏鸞扶著旁邊的桌案,驚慌無措。

  章皇后拍著她肩,語重心長,「這是軟磨不成,要拿知非威脅,逼你父親鬆口。你父親身在獄中,不知外間消息,定是十分難熬,誰知道玄鏡司是如何蠱惑磋磨的。但凡他撐不住鬆了口,敬國公府、章家、連同東宮,都得被人一步一步地生吞活剝了!」

  魏鸞指尖輕顫,臉色都有些泛白。

  章皇后知她是怕了,低聲道:「盛煜若當真待你好,怎會對知非動手?這背後的盤算,你得掂量清楚。若是魏家真出了事,連帶章家和東宮被動搖,沒了娘家倚靠,你在盛家可就是個棄子。前朝的尚幼清,你還記得吧?」


  尚幼清的事,魏鸞自然聽說過。

  也是自幼被父母疼愛的高門貴女,被夫君何家處心積慮的求娶。成婚之初,那姓何的溫柔多情,甜言蜜語地哄著她,套問尚家的機密,捏著線索暗裡深挖。連帶尚家都被蒙蔽,覺得結了親就是一家人,攜何家上船。

  結果何家拿夠證據後翻臉無情,踩著尚家成了新貴。

  可憐那尚幼清,娘家覆滅後孤苦無依,夫君又過河拆橋,沒兩年就熬得油盡燈枯。

  著實是個發人深省的慘案。

  魏鸞若不是有前世的教訓在,聽了章皇后這番威逼利誘、挑撥離間的話,恐怕真得深信不疑。

  此刻,她也竭力說服自己相信。

  章皇后覷她神情,見她緊緊揪著衣袖,那雙神采流動的眸中儘是擔憂慌亂,心中稍安,鄭重道:「這事片刻都不能耽擱,你今晚就想法子。若是——」她頓了下,不好說得太直白,只道:「我尋個嬤嬤教你。」

  正說著,外間傳來內侍的高聲通稟,是永穆帝來了。

  章皇后面色微動,當即打住話頭。

  在聽見殿外熟悉的聲音時,朝魏鸞遞了個眼色。

  ……

  內侍簇擁著的腳步聲很快就到了殿門口。

  章皇后滿身勃勃的怒氣在一瞬間收斂殆盡,對著不遠處的螭紋銅鏡迅速理了理衣裳,而後帶著魏鸞去迎。

  殿門吱呀輕響,繡著明黃龍紋的衣角跨進門檻,兩人忙各自行禮拜見。

  永穆帝穿著常服,扶章皇后起身,又朝魏鸞抬抬手,隨口笑問:「誰惹鸞鸞不高興了?」

  語氣熟稔平淡,全然親和的長輩姿態。

  魏鸞心頭微動,自知沒逃過這雙銳利老辣的眼睛。

  她在蓬萊殿遇見永穆帝是常事,年幼的時候,甚至還會趁永穆帝心緒不錯時軟糯糯的撒個嬌,跟周驪音一道,逗得皇帝龍顏大悅。如今她懂事了,在九五之尊跟前自是不敢放肆,只起身婉笑道:「沒人敢招惹我,只是些小事,讓皇上擔心是鸞鸞的不是。」

  旁邊章皇后亦笑道:「女兒家的小心思罷了,有臣妾呢。」

  說著,忙命侯在殿外的女官奉茶。

  魏鸞猜得帝後是有事要說,便即拜辭。

  誰知永穆帝衣袖微擺,竟叫住了她,說是待會還有幾句話叮囑,讓她別急著出宮。

  魏鸞稍感意外,出正殿後在偏殿候他。

  沒過多久,永穆帝就出來了,章皇后送他至殿外,夫妻間有說有笑,瞧著頗為和睦。見魏鸞在偏殿前候著,永穆帝便招招手,出了蓬萊殿後也不乘肩輿,冒著深冬微寒的風徒步往麟德殿走,問魏鸞嫁入盛家後處境如何。

  魏鸞便說盛家長輩慈愛,妯娌和睦,一切順遂。

  「盛煜沒欺負你?」永穆帝又問。

  「他待我也很好的,比預想的還要好。」

  永穆帝似笑了下,黑底繡金的天子冠服襯著滿身的端凝威儀,神情倒是流露幾分慈愛,道:「盛煜是朕的左膀右臂,做事偶爾張揚,在外打拼慣了的人,心思不夠細膩。這門婚事是朕所賜,你也是朕看著長大的,對誰都不能偏頗,他若有做得不妥之處,盡可跟朕說。」


  「皇上放心,真的沒有欺負。」魏鸞莞爾。

  出閣之前,她確實擔憂過婚後的處境,畢竟盛煜鐵石心腸的名聲在外,怎麼看都不像能溫柔體貼的人。不過成婚數月,夫妻雖還未有肌膚之親,盛煜起初的態度也頗疏冷,但言行之間對她並無半分輕慢。

  她在府外碰見麻煩時,他還會撐腰維護。

  而曲園之內,僕婦恭敬、祖母慈愛,金豆之約未盡,盛煜便已兩度帶她探獄,暗裡護著兄長的周全,又將貼身的盧珣給了她,著實十分妥帖。甚至那晚她畏冷不適時,還給她當了一整夜的暖爐。

  魏鸞想著他,忍不住勾起唇角。

  這微笑出自內心,全無掩飾,盡落在永穆帝眼中。

  皇帝心底的猜測被印證,不由暗暗皺眉。

  ……

  冬至宴席上盛煜私闖北苑的凝和樓時,永穆帝就覺得不對勁。

  親手培養出所向披靡的寵臣,他很清楚盛煜的性情,這麼多年打磨歷練,行事決斷強硬,亦穩妥持重,甚少在要緊事上落人口實。私闖宮禁毆打太子這種事,盛煜從前絕不會做——他有無數種法子算帳,無需如此魯莽。

  但因為魏鸞,盛煜破例了。

  不過那次是太子有錯在先,永穆帝點到即止,並未苛責盛煜。

  直到前陣子盛煜提出要拿魏知非回京。

  以永穆帝的毒辣眼光,自然明白這看似刑拘實則保護的意圖。因不欲過早暴露鋒芒,且在章家的地盤帶走魏知非著實不易,他當時便否了。誰知盛煜執意如此,君臣二人為此爭論了半天,雖然盛煜最終說動了永穆帝,畢竟令他不豫。

  永穆帝也愈發覺出端倪。

  當日盛煜信誓旦旦地說要破除心魔,如今看來,這心魔非但沒破除,反倒是變本加厲。

  先是魏嶠,後是魏知非,盛煜為了魏鸞屢屢退讓留情。

  ——早已違背了賜婚的初衷。

  永穆帝不是沒年輕過,思前想後,琢磨著這事興許跟魏鸞的態度有關。

  看今日魏鸞的言辭神情,他猜得果真沒錯。

  盛煜有意庇護,魏鸞亦心存感激,投桃報李,這麼個嬌滴滴的美人鋪出溫柔鄉,盛煜又不是超脫世俗的高僧大德,哪還抵得住?搖擺的火苗上澆的不是涼水,而換成了油滴,自然會讓心魔愈燒愈烈。

  永穆帝覺得頭疼。

  當初他答應賜婚時,以為魏鸞鍾意於太子,以盛煜的高傲性情,瞧出她情之所系後定會收心斂性,適可而止。卻原來他低估了這姑娘的心性,錯估了婚後的情形。

  事已至此,後悔自是無用的。

  永穆帝不動聲色,關懷起盛家和魏家兩位老夫人的身子骨。

  魏鸞只說長輩無恙,多謝皇帝記掛。

  兩人一道往前朝走,永穆帝不發話,魏鸞便不好開溜,只能乖乖跟在身旁。到了麟德殿前,她不敢貿然跟著,見皇帝招手示意才懷著疑惑進去。

  這是決斷朝朝政的地方,她除了隨盛煜謝恩的那次,從未來過。

  今日永穆帝帶她進殿,是何用意?

  心裡揣度不定,因永穆帝拿出幾冊御製的書,讓她挑兩本回去給盛煜,魏鸞不敢怠慢,掂量著輕重挑揀。還沒完事呢,外間忽然傳來內侍的稟報,說玄鏡司的盛煜辦差回來了,就在殿外求見。

  魏鸞翻書的手頓住,下意識看向殿外。

  便聽永穆帝吩咐道:「到偏殿等我。」

  魏鸞不敢怠慢,行禮後去偏殿等候。沒過片刻,外間便響起了盛煜進殿拜見的聲音,隔著兩重簾帳傳來。

  她手捧書冊,心中愈發狐疑。

  永穆帝如此安排,就不怕她偷聽君臣間的談話?

  作者有話要說:為大佬捏一把汗嘿嘿

  明天開始,恢復每晚20點更新哈~~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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