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一堇瑟附近一公里內有個很有名的酒吧,入口上方沒有門匾,只有門外立著兩個等身高大的霓虹燈牌子,左邊上面寫著『紙醉金迷』,右邊上面寫著『醉生夢死』。
因此被來的常客叫做『醉吧』。
平常閒來無事,林聽筠下班後,五次有三次會來『醉吧』光顧。
這裡調的酒一絕,帥哥也一絕。
林聽筠坐在吧檯上,手邊放著一杯剛調好的瑪格麗特,雞尾酒杯的扇形狀展開的杯壁上凝著水珠,杯內的酒水呈現一種透明的白紅漸變色,沁著股淡淡不濃郁的玫瑰調香氣。
她側坐在高腳凳上,足尖輕輕點地,蔥白的手指捏著細細酒杯杯莖,紅軟的唇貼上杯口,輕抿了一下,任由惑人的玫瑰香氣蔓延進口腔,一路抵到左心房。
林聽筠興致來了,便想找個男人共度她即將告別22歲,迎來23歲的夜晚。
她手肘抵著冰涼一片的吧檯,手心撐著下頜,昏暗迷醉的光線下,目光略顯漫不經心的落在了不遠處,圓台上正演唱的樂隊身上。
瞥見麥前唱歌的vocal,林聽筠寬泛的視線有了聚焦點,從他身前斜挎著的藍白色調的電吉他,緩緩上移,精準捕捉到對方看過來的眸光。
耳邊是他迷人動聽的嗓音,林聽筠揚起手中的酒杯隔空與他的目光一碰。
台上的人,是醉吧最近新來的駐唱樂隊,林聽筠盯上那人有一段時間了,但一直沒有主動出手,只是偶爾光顧一下他的場,偶爾點杯『夢幻勒之湖』請他品嘗,除此之外沒有再做其他動作。
十分鐘後,台上的樂隊下場,主唱的男人風風火火的走下場,皮衣外套都翻起聲響,一雙長腿跨了幾步,便到林聽筠的面前。
他靠著酒吧吧檯,距離面前的女人只有半個手臂的距離,連著唱了兩小時,他聲音微啞,語調微揚:
「請我喝一杯?」
林聽筠笑了笑,一雙深情眸在昏暗燈光愈發顯得迷惑人,肆無忌憚的釋放令人感到錯覺的信號。
她打了個響指,朝調酒師道:
「嗯,當然。」
身側長相俊美的男人唇邊揚起一抹不羈的弧度,手就這她捏著酒杯的動作,在她之下,指尖抵著酒杯的杯托朝自己的方向一揚,同時俯身靠近:
「就這杯。」
薄軟的唇貼在杯口,玫瑰調味的酒水漫入唇間,他眼皮微掀,直白的目光看了林聽筠一眼。
成年人之間的心照不宣,只需要一個眼神,一個動作,無需多說。
一杯殘留一半的瑪格麗特留在了醉吧的吧檯上,杯內透著緋紅的酒水在音響燥熱的震動下微微晃蕩。
電梯門抵達樓層,電梯層數按鍵的一圈紅光淡下,兩具糾纏的火熱的身影從昏暗的光線下出來,曖昧的水漬聲和衣料摩擦的聲音在寂靜的氛圍下尤其明顯,給這燥熱的夏季再添一根乾柴,只需一點火星便可以燃起。
林聽筠稍稍推了一下身前的男人,反過身微喘著呼吸,她低眸去按密碼鎖。
密碼解鎖成功的提示音下,林聽筠視線下幾乎還沒看清玄關,身後的人一秒不停的直接貼上來,手臂環著腰,就被面前的男人帶著壓在了門後,炙熱的呼吸和吻分秒不停的落了下來。
「輕點。」
林聽筠被吻的微微皺眉,腰間的衣擺被對方單手掀起,露出一截晃眼的白,屬於男人的手撫上輕碰,毫無阻隔的輕握上去,力度哪怕沒有用什麼力,也留下了淡淡的印子。
景煜握著林聽筠的腰往門後抬起,讓她足以用俯首的姿態接吻,胸腔內的氧氣被掠奪一空,一直睜著的眼睛適應了黑暗,視線漫無目的的落在了男人身後。
在逐漸黏稠的空氣里,林聽筠的腰碰到冰冷的門把手,思緒清明了一瞬,視野間微微迷濛的霧氣散開,悄然對上一雙漆黑純粹又安靜的眸子,林聽筠腦子裡的某根弦倏然發出錚然的一聲。
本應該後天才回來的人,提前了兩天時間出現在這。
此時男人的唇落在了林聽筠的耳側,輕咬著她的耳垂,察覺到她身體微妙的僵硬,稍稍退開身,輕喘著氣問了一句:
「怎麼了?」
景煜順著林聽筠的視線看去,瞧見不遠處站在客廳茶几旁身高腿長的少年。
林聽筠抵著景煜的肩膀緩了緩呼吸,不知是絕了少年的心思,還是自己的。
在裴祁的視線下,林聽筠微踮起腳尖,啄吻了一下男人的側臉安撫,
「左邊第一間臥室等我。」
景煜眼底眸光微微複雜,深深看了眼林聽筠。
「好。」
離開之際,他抬手將林聽筠額角凌亂的髮絲撥到一旁,瞧了眼木樁似站在那的少年一眼,沉默的朝那間臥室走去。
呼吸逐漸平穩下來,林聽筠彎腰將玄關處的鞋子擺正,打破兩人之間的沉默。
「不是一周時間的研學嗎。」
少年將食指指節的地方磨搓到充血,漆黑的眸子沉沉的盯著她頸側那個顯眼又曖昧的吻痕上,他唇邊扯出一個弧度,沒有說話。
走出玄關,林聽筠看見牆壁上燭火搖曳,相對應的,廚房外的桌上擺著幾道精美的菜餚,和高腳杯里的紅酒,一塊有格調的白色長布豎鋪在桌面上,中間放著一捧熱烈張揚的紅玫瑰。
在燭光的映照下,柔滑的布料邊線處隱隱閃著亮點,嬌艷的玫瑰花瓣上還殘留著一顆顆小巧欲滴的水珠,無一不彰顯著布置這些的人的驚喜。
可落到現在林聽筠的眼裡,都成了驚嚇。
這些東西不是一時就能憑空變出來的,顯然要花費了不少心思,而對方研學的地方距離京楠市要坐四個小時的高鐵,明明中午那段時間江熠澍和她打視頻通話的時候還見到了裴祁。
「你……」
林聽筠欲言又止的看了少年一眼,抬手輕輕揉了揉眉心。
裴祁朝她主動走近,手牽起林聽筠垂在身側的手,微微低垂著頭顱,將她的掌心貼著自己的臉側,嗓音壓的很低。
「姐姐,我成年了。」
微弱的燭光下,牆壁倒影著兩人的身影,少年掀起眼瞼,露出飽滿的眼型,襯著細密睫毛下那雙純粹漆黑的眸子,有幾分天然無知的勾人。
「他可以,我不可以麼。」
他薄紅的唇瓣在暗色光影下張合,像是無聲引誘人的罌粟花,平常清爽乾淨的柑橘味也莫名變了個調,像是沾染上桌上的紅酒味,乾淨的氣息混著醉人的氣味,泛著陣陣蠱惑人沉醉的氣息。
「我比他差在哪?」
裴祁垂在身側的手抬起,指腹輕柔的碰上林聽筠的唇角。
少年一句接著一句,他喉嚨間澀然一片,薄紅的眼眶蓄著霧氣,直白勾人的黑眸滿是執拗和不解。
她被人吻的微腫的唇,頸側落著幾個彰顯他人留下的大小不一的曖昧吻痕,都一個個化成實質的尖銳錐子,深深鑿在少年滿腔愛意的心臟上,毫不留情的戳出幾個血窟窿,那錐心刺骨的疼意把他的身體和靈魂垂成了渣滓。
林聽筠把手從少年手中抽了回來,手心還殘留著他的溫度,迅速被空氣席捲乾淨。
她眸光平靜的盯著他,說出的話決絕又殘忍。
「裴祁,我們不合適。」
對方的語調輕細,卻依舊有的放矢的刺中少年那顆已經血淋淋的心臟。
少年仿若感受不到左手食指指節上灼人刺麻感,拇指指腹凌虐般繼續磨搓著那一塊皮肉。
「那你和他就合適嗎?」
流動的空氣仿若擰成一根根絲線,是肉眼不可見的寬度,卻比世界上最鋒利的刀刃還擅長劃穿皮肉。
林聽筠目光沒什麼波動的落在他身上。
「合適。」
在少年還在僥倖的時候,那無形的細線猝不及防的收攏,勒得他渾身血痕,徹底擊碎他心中隱密的僥倖。
「至少,比你合適。」
剔透的淚滴從空中加速度墜落,一滴接著一滴,像是胸腔口處那顆血淋淋的心臟無聲在流的血。
「姐姐。」
清淚划過臉頰,裴祁唇邊露出一抹真心實意的笑容。
牆壁上掛著的時鐘的時針指向正方向的12,分針與秒針在剎那間重合又錯開,像極了兩人的命運。
「生日快樂。」
-
擰下門把手,林聽筠走進臥室,看著安靜坐在書桌前椅子上的男人。
「抱歉。」
從看見客廳出現的那個少年起,景煜就隱隱有種預感,今夜,他們只能到這了。
男人俊美的臉展開一個善解人意的笑:
「有什麼我能幫的上的嗎?」
林聽筠搖搖頭,「我有點累了。」
她將人送到門口,景煜傾身抱住她。
「好好休息,晚安。」
直到電梯門關上,黑暗中電梯下降的數字到『1』,林聽筠還怔怔的站在門口,恍然間像是有了反應,她慢慢蹲下,臉埋在臂彎里,腦子裡的思緒混亂成一片。
不知蹲了多久,腿部肌肉麻痹的幾乎像是剛剛裝上的,林聽筠撐著門框站起身,貼著牆壁緩慢的移動。
一道微弱的光晃進餘光,桌上的白燭幾乎燃盡的只剩下一指節的寬度,燭台上方的小圓盤堆著融化後又凝固的白燭。
林聽筠走近,吹滅了白燭上搖曳的火光。
生日快樂。
……
研學正常結束的江熠澍把書包往沙發上一甩,走到在廚房的外邊,環著手臂靠著門框,幽怨的看著他:
「你怎麼提前回來不跟我說?真不夠兄弟的!」
少年圍著灰色的圍裙,端著一盅湯放在了桌子的中間,折身回去時,隨口回了江熠澍一句:
「有事。」
二十分鐘後,裴祁又端出一素一葷的菜,擺上桌。
江熠澍去敲林聽筠臥室的門,喊她出來吃飯。
飯桌上只有碗筷碰撞的聲音,和正常的呼吸聲,整個氛圍平靜的有些異常。
平時雖然吃飯也不怎麼說話,也是沉默比較多,但江熠澍總是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江熠澍雖然平常粗枝大葉的,但在某些事物上,卻有驚人的細膩觀察。
他夾了塊肉到碗裡,一雙眼睛瞅瞅左側的林聽筠,又瞅瞅右側的裴祁,眼珠在眼眶裡轉了轉,語氣神秘兮兮的:
「你們兩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林聽筠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
「沒有,吃你的飯。」
午飯結束,江熠澍盯著林聽筠走進臥房的背影,嘀咕道:
「不對勁。」
裴祁垂眸拂開江熠澍收拾碗筷的手,淡聲道:
「我來吧。」
江熠澍看了看左右,確定林聽筠沒看見才收回手,他曲起手臂,手指摩挲著下巴:
「很不對勁。」
……
平淡的日子依舊在正常的軌道行駛,林聽筠每天正常科學院上下班,有時廢寢忘食的時候,會連著好幾個星期不著家。
這天,林聽筠剛給一個項目課題收尾完,拖著疲乏的身子進門,與剛好要出門的少年撞了個滿懷。
頃刻間,鼻息間充斥著清爽乾淨的柑橘味,一瞬間,林聽筠腦袋裡疼了幾天的神經倏然得到了有效緩解,像是一根緊繃的弦好不容易得到鬆緩。
林聽筠側過身,和少年拉開適當的距離,那根剛得到舒緩的弦又瞬間緊繃起來,她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見少年頭髮絲還冒著水汽,一副剛洗完澡的模樣,穿著字母logo的黑色短T,下身是和墨綠色的工裝褲,脖子上墜著一根款式簡單的項鍊,細細一根掛在他裸露的皮膚上。
整個人看起來青春洋溢的不行,和平常那副安靜沉默的模樣有些不一樣,是有種說不出來的張揚感,那張五官精緻的臉也比往日更有神采。
裴祁明顯是特意收拾了一番的模樣,林聽筠隨口問了一句。
「去哪?」
裴祁低垂著眸沒回她的問題,只是說有事。
林聽筠抬眸看了他一眼,也沒追問,彎腰在玄關處換了鞋。
少年抿了下唇,在林聽筠要關門之際用手擋了一下,看見她眼底的青色,叮囑了一聲。
「晚上的飯菜我做好了,在冰箱裡。」
「嗯。」
腦子裡那根緊繃的弦還發出一聲錚鳴,吵得林聽筠眉心一跳,心中還莫名湧上來的情緒讓她更加煩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