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耳機孔傳出淅淅瀝瀝的清晰雨聲，林聽筠問一句：
「還在外面？」
匆匆忙忙跑出第二醫院門口不久，眨眼前還是個大晴天，剛跑了兩步，毫無預兆的就下了場太陽雨，隨後漸漸有烏雲聚集過來，雨勢也漸漸變大。
像是一桶冷水兜頭澆了下來，走在路邊攔車，卻被經過的車濺了一身的污水，宋淇悠用已經濕透的頭巾當毛巾，狠狠擦了一下臉，後悔今天出門沒看黃曆。
「嗯……在打車。」
臨近立夏的日子，京楠市的氣溫像是一道過山車，起起伏伏的波動，像是人善變的情緒一樣。
前些日子，街道上還滿是穿著短袖短褲，左手持迷你風扇，右手拿一根冰棍。
可最近幾天氣溫驟降，今天手機的天氣app顯示多雨，卻毫無預兆的下了場暴雨，街道上還颳起了大風，往身上一吹，冷的宋淇悠透心涼。
剛剛在醫院丟臉的情形再現，還是在喜歡的人面前出糗。
現在還渾身濕透，被車濺了一身，宋淇悠突然鼻子發酸，看著面前密集的雨滴，乾脆哭了出來，沒人能看得出她臉上是雨水還是淚水。
林聽筠將剛剛無意劃了一筆的紙張撕了下來，揉成團丟進了垃圾桶，正準備說點什麼，聽到那邊傳來一道略顯冷淡沉穩的男性聲音，還夾雜著宋淇悠怔愣的聲音。
「慕醫生。」
握著筆的手一頓，林聽筠眉梢微挑，笑著把通話掛斷。
瞧著她臉上的笑意，站在不遠處的曲致藺走了過去，將那一疊資料放在了林聽筠的手邊：
「老師，文件少了一份。」
林聽筠眉頭微皺，這是她昨晚整理帶過來的，抬手翻動了一下，數了數，確實是少了一份。
腦海一閃而過自己忽視的細節。
她凌晨的時候似乎是記起什麼，把那份文件抽了出來，改好後忘記放回去。
「林老師，楊院長讓您去趟辦公室。」
林聽筠還打算回曲一堇瑟去拿，文件今天需要提交上去，時間有點急。
她垂眸思索了一會，撥了一個電話過去。
將將響鈴兩三秒，那邊就接了起來，能清晰聽到對方微弱的呼吸聲，還有五七響亮利落的『喵』單音。
「你現在有空嗎？」
【有空。】
她手指卷著一張空白紙的頁腳，語氣不急不緩；
「麻煩你幫我去臥房的寫字桌上拿一份藍色的文件夾。」
看了眼手機界面，林聽筠約莫算了下時間：
「我叫了跑腿，十分鐘左右到。」
林聽筠把密碼發了過去。
電話掛斷，那邊的人發來了簡訊。
【很急嗎？】
指尖輕點著桌面，林聽筠回了過去。
【嗯。】
卻在對方的回覆中，微怔了一下。
【地址發我。】
剛剛過來喊人的實習生見林聽筠沒什麼動作，不由再次出聲催促。
「林老師。」
林聽筠斂著眸，把科學院的 地址發過去，手機收回到口袋。
「嗯，這就來。」
去到楊院長的辦公室，推開門時，見到了有近一個月沒見的薄連宸，還有坐在他身邊穿著很有職業風格的女人。
林聽筠對這人的印象還停留在之前，她和薄連宸鬧的風風火火的緋聞八卦。
她拉開椅子前，和兩人打了個招呼：
「齊師姐，師兄。」
女人姿態優雅，周身的氣場和身旁的男人很融洽，像是一柔一剛，說話時也是溫聲細語的，臉上的笑容溫婉親和：
「我們多久沒見了，小師妹。」
林聽筠思索了會：
「三年……四年？」
楊院長正和薄連宸聊著他上一個項目的事情，坐在他身側的齊如煙就和林聽筠搭起了話，身體朝林聽筠的方向傾側，還抬起一隻手半擋著說話的唇，聲音壓的有些低，像是說女生之間的悄悄話一般。
「你師兄還單著呢？」
「嗯……」
林聽筠點點頭。
聞言，齊如煙唇邊勾起的笑意愈發的深了，繼續和林聽筠打聽著：
「你師兄都母胎單身多少年了？這麼久都不找一個？」
能母胎單身三十多年不談戀愛的，要麼是戀愛絕緣體，要麼是真沒興趣只專注事業的工作狂。
思索了幾瞬，林聽筠心裡有個猜測，便也湊過去和她說悄悄話：
「大概是在等齊師姐你回來吧？」
齊如煙被林聽筠的猜測弄的一笑，眼神意味不明的瞧了她一眼，像是在說什麼，又不好直接了當的說出來。
她抹了口紅的紅唇微抿，視線瞥了一眼和楊院長聊著的男人，塗著淡色指甲油的手指輕點著下巴：
「等我？」
女人攏著皮質外套，輕笑了一聲：
「小師妹真是看人很準啊。」
林聽筠莫名感覺她話中有話，卻分辨不出來是什麼意思。
這時，薄連宸和楊院長也聊的差不多了，話題轉到了林聽筠的身上。
「阿筠身為導師帶的第一個學生，叫曲什麼來著？」
林聽筠視線也落在了前方：
「曲致藺。」
楊院長拍了拍自己的腦子，笑著搖了搖頭：
「對對對，瞧我這記性！」
楊院長想及曲致藺這幾個月待在科研院做出的貢獻，臉上的笑容都止不住放大，誇讚道：
「這孩子天賦真不錯，第一個就帶這樣的，後面要是學生比不上會不會有落差？」
說著，楊院長看了眼薄連宸：
「你的那幾個師兄可都羨慕著呢。」
聞言，林聽筠略顯無奈，她已經是一個人掰成兩半用了，聽著楊院長有給她塞人帶的意願，連忙委婉拒絕道：
「目前不打算再帶除曲致藺的學生，醫院那邊有點忙不過來了。」
前段時間發生在林聽筠身上的事情，楊院長也略有耳聞，當時擔心壞了，好在林聽筠及時打電話給他報了個平安，不然楊院長恐怕當夜就從F國飛回來。
楊院長聞言點點頭，叮囑了一句：
「平常要多注意身體，不要仗著年輕就使勁折騰，等老了就有你苦頭吃咯。」
前段時間，無所顧忌透支身體的林聽筠，聞言後略感心虛的抬手碰了碰鼻尖。
後面，進入了來這的主要目的。
楊院長前段時間去F國拿來了一個與國外合作的項目，份額很大，便打算叫科學院的其中幾個人參與進來，大家能集思廣益，項目推進也更快。
辦公室的談論聲持續了近三個小時，窗外還明亮的光線已經黯淡下去，襯得辦公室內的燈光更加亮眼刺目。
唯一不變的是，仍然持續下著的大雨，雖然中途停過一段時間。
離開前，齊如煙手插進外套口袋，笑著提議一句：
「上次見面，還是楊副院長，現在見面已經是楊院長了，今天咱們晚點出去吃一頓慶祝一下吧？」
女人手拿著精巧的白色挎包，目光極快的掠過林聽筠和薄連宸，最後落在了坐在辦公椅上的楊院長身上。
「雖然遲到了，但還是想表一份心意。」
林聽筠應下：
「好。」
楊院長點點頭，覺得幾人也許久未聚，現在剛好都在，時機難得。
薄連宸自然沒什麼疑慮，笑著應下。
「好，那就這麼說定了。」
齊如煙推開門，揮了揮手裡的手機，說話的語調微揚起：
「包廂我來定，晚上十點不見不散~」
出了辦公室的門，齊如煙親熱的挽著林聽筠的手臂，薄連宸跟在兩人身後。
視線淡淡的看著他們的背影，步子比以往的跨度小了些。
「小師妹喜歡什麼風格的？」
女人身上淡雅如梅的香氣躥進鼻息，她偏頭瞧了眼跟在身後的男人，感覺到林聽筠看向她略顯詫異的眼神，笑了一聲解釋道：
「我說的是菜系，包廂我定的時候，可以根據大家的口味先點菜。」
這方面，林聽筠沒什麼偏好：
「都行。」
齊如煙扭頭去問身後跟著的薄連宸，問出的問題依舊和上一個問法有著異曲同工的微妙感：
「連宸喜歡什麼樣的？」
男人視線淡淡掠過她，落在了林聽筠身上：
「隨便。」
聞言，齊如煙抱著林聽筠的手臂深深的嘆了口氣：
「『隨便』『都行』可都是最難點的啦。」
走到走廊的分叉口時，薄連宸轉向了右手邊，林聽筠和齊如煙則往了左手邊繼續走。
林聽筠走出下一個拐角時，看見了筆直站在門口的青年，衣擺和發梢都還滴著水，他站著的地板上已經積蓄了一小灘的水，還有繼續增多的趨勢，身後拉長的影子在冷白調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孤寂和落寞。
邁向前方的步子突然停下，視線也驟然聚焦在青年的身上。
口罩也已經在來的時候打濕了，被青年攥在了手上，在看見林聽筠的那一刻，那雙沉靜的漆黑眸子突然綻放了某種亮光，像極了等待的小狗見到主人時的喜悅神采。
見著陌生卻外形條件優越的青年，齊如煙眼裡閃過幾分興味，視線打量在兩人之間。
「這位是？」
林聽筠動了下指尖，回了兩個字。
「鄰居。」
齊如煙鬆開挽著林聽筠的手，輕環著手臂，聽著她給的答覆，眼中的的興味卻更足了，像是隱秘間瞧見了別人看不到，也不清楚的東西。
她打量了幾秒，點著下巴的指尖微頓，隨後落在了林聽筠的肩膀上。
「那晚點見咯，小師妹~」
隨著齊如煙的離開，林聽筠領著人進自己的辦公室，漂亮卻冷淡的眉眼間顯出一道輕輕的摺痕，語氣不似之前的平靜。
「下雨怎麼也不知道打把傘？」
林聽筠坐在辦公椅上，青年便站在桌前，從外套里拿出那份她要的藍色文件夾，低頭在手機上打字。
【放心，資料沒濕。】
似乎在他眼裡，那份資料比自己，對她更重要，他自己也這麼認為
窗外還下著大雨，猛烈的砸在地面上，敲擊出屬於大自然饋贈的密集鼓點，比樂器擊打出的音律更加沉悶。
隱約餘光還能看見雲層里一閃而過的白光閃電，低低的轟鳴聲像是響在了心間，林聽筠落在文件上的眸光微頓，喉頭莫名泛起了點澀意。
雲層低低連續傳來的轟鳴聲，似在心間聚集起了一團鬱氣，擾的林聽筠心緒煩躁，連帶站在桌前的青年也看得格外不順眼，無論是他的臉，還是已經濕透的衣服。
此時，辦公室的門被人敲響。
林聽筠揉了下眉心，試圖把心底的躁鬱壓下去，臉上的神色又變成了之前的冷淡平靜。
「進。」
是曲致藺。
他手裡端著一杯剛手磨好的咖啡豆泡的咖啡，瞥見辦公室還站著另一個人，他視線做似不在意的掃了一眼，便繼續邁著步子往林聽筠的身邊走。
咖啡穩穩的放在了林聽筠的手邊。
「沒有加糖，是手磨的。」
曲致藺和林聽筠相處的機會和時間並不多，兩隻手都能數的過來的次數，所以每次待在一起的時間，都會格外注意對方的喜好和習慣。
知道林聽筠不喜歡喝速溶咖啡，他便自己買了工具和咖啡豆放在科學院的茶水間，林聽筠不在時他就自己偷偷練習，泡咖啡的手藝也一點點變好，這才敢把泡好的咖啡端上來。
「謝謝。」
林聽筠抿了一口，味道的確不錯，口感和她專門去咖啡廳喝的咖啡相差無幾。
曲致藺手越過辦公桌，拿過那份沒沾上一點水漬的文件夾，看著上面貼著的標籤，語氣微微訝異道：
「這是那份少的文件嗎？」
林聽筠垂眸應道：
「嗯。」
咖啡杯杯底輕觸著瓷質的杯托，發出清脆悅耳的響聲，落在青年耳中卻格外刺耳，夾雜著雲層中時不時閃過的雷鳴聲，一點點鑽進耳膜，刺的發疼，一瞬間出現了類似耳鳴的幻覺。
手捧著那份文件，曲致藺這次的視線明明白白的直觀落在渾身濕透的青年身上，語氣雖是疑問，神色卻是肯定的。
「是他送來的嗎？」
話落下的一秒，他抬了抬架在鼻樑上的眼鏡，眼底神色不明的瞧見他蒼白的唇色，唇角勾起一抹弧度，
「謝謝了，不然今天我都不能準時交上去了。」
青年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微蜷縮一一瞬，又鬆開，眼中亮起的光，在曲致藺的話中一點點黯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