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耀從沒有想過，在他心目中無所不能的大人會有倒下的一天。
他轉身抱住向下滑落的九尾，心跳驟停，顫抖著的手懟在他鼻子上，好半天沒試出九尾還有沒有氣息。
就在這時，刺眼的白光突然籠罩住兩人，再一睜眼，周圍竟是一片廢墟。
薄霧籠罩在廢墟之上，月光算不上明亮，甚至透著隱隱的血色。季耀只能瞧見，這霧裡有幾個黑影在到處遊蕩。
這是第三層。
季耀攙扶著九尾的手緊了緊，大人受了重傷，他得抓緊帶大人出去。
不知是錯覺還是怎樣，季耀總覺得，霧中的的那些黑影正在朝著他們圍攏，越來越近，越來越多。
他一邊警惕著周圍，一邊找了個斷牆圍角把九尾放了下來。
掌心那道劃痕已經不再流血，季耀咬著牙，狠心把指甲插了進去，
傷口重新崩開，他繞著九尾用鮮血畫了個圈，
「……天地之間，萬物有界。以血為線，畫地為牢。」
這是他從張鴻煊那偷學來的，不過用在這是怕萬一一會兒打起來，他顧不上這個人。
做完這一切，季耀的臉色瞬間白了幾個度，剛剛劈開陰陽河本就耗了他太多精血和靈氣，能撐到現在，全靠一口氣頂著。
窸窸窣窣的聲音一點點放大，伴隨而來的還有濃重的腥臭味。
黑影從霧裡走出來，一個皮包骨頭的小老頭托著一條長長的鐵鎖鏈慢吞吞的露了頭。
他身上的肉具已發黑髮爛，若是光線在明亮點，季耀說不定還能看到那些腐爛的地方已經有白色的蛆蟲在蠕動。
這是一個死人，死了很久的人，只是不知被誰做成了肉屍。
鮮血的味道讓這具肉屍有些躁動，口水從他發爛的嘴裡流出來，拉成了銀絲。
但似乎又在顧及著什麼，停在血線前遲遲不敢邁一步。
越來越多的肉屍從霧中顯露身形，有男有女，有高有矮，但無一例外，都是死了一段時間的人。
季耀苦澀的勾了勾唇角，真不知道這鬼塔從哪找來的這麼多怪物，如今他與大人算是窮途末路了，擺在他 面前的選擇只有兩個，要麼死了被吃掉，要麼殺光他們，拼出一條血路來。
季耀從倚靠的斷牆上直起身，甩了甩腦袋讓自己保持清醒。
他從九尾身上順了根帶子，把剛剪不久又長長的頭髮攏到腦袋後扎了個小揪揪。
風華提在右手，他一步步朝著血線外走去，月光穿透霧氣，季耀身後的影子越拉越長，慢慢把九尾籠罩了進去。
來吧，有一個我殺一個，來兩個我殺一雙。
想要吃了老子，老子先送你們下地獄。
······
一開始，季耀還能一劍削一個腦袋，可到了後面，他這剩下機械的揮劍，一下不成兩下，兩下不成三下。
到最後，那綁著頭髮的絲帶不知被誰勾了去，頭髮凌亂，雙目赤紅，他站在遍地橫屍中怒吼了一聲，來啊！
許是季耀那殺紅了眼的氣勢太盛，竟叫這些無意識的東西生了懼意。
周遭的肉屍開始躊躇起來，甚至隱隱有退回霧中的趨勢。
就在季耀暗暗鬆了一口氣時，遠處不知何物發出一聲長嘯，這長嘯似乎在催促著這些肉屍動手。
肉屍不敢不聽，即使心生畏懼，也只能咆哮著撲上來。
季耀胳膊早就酸的提不起劍來，提不起來也不掙扎了，乾脆往旁邊一丟，垂手站在血線前。
「我曾見那位用過一個術法，可一直沒找到機會試一試，如今機會有了，且看看我有沒有偷學到家吧。」
說罷，他抬手在空中慢慢寫了一筆。
這一筆凝聚了季耀手心溢出的鮮血，慢慢形成了一個丿，這一丿成型瞬間定住了那些撲上來的肉屍。
接著他又寫了一捺，一橫，一豎鉤……
每一個筆畫寫完，季耀的臉色就黯淡上一分。
待點完左邊那個點，整個第三層流動的霧氣都停滯了。
……
「鬼塔出事了！」
得到消息也趕過來的王八站在鬼塔外，臉色瞬間難看起來。
旁人瞧不見，他可是看的真真切切。
南河上空的靈氣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的聚集在鬼塔上空。
若是別的時候，他可能會以為有什麼異寶出世，可如今，他只覺得心驚膽戰，似乎有什麼不可控的事要發生了。
「快，把封控線再往外推十公里，要快。」
王八急忙對一旁的軍官交代道，
「鬼塔恐怕要爆了。」
同王八一樣感到大事不妙的還有藏在第三層暗處的少年，
本以為勝券在握的他此時臉上露出了些許凝重，
拍了拍身下的壯漢，少年沉聲道，
「哥哥，我們先走。」
……
第三層的肉屍早在季耀寫完第一個點時，便被一股無形的威壓摁在了地上。
肉屍不好過，季耀也不好過，他嘴裡溢出的鮮血早就染紅了胸前那片衣服，可他依舊強撐著站在那，抬頭凝望著掛在穹頂之上的月亮，嘴裡的話一字一頓，
「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該死，濫殺無辜該死，草菅人命你更該死！
你該慶幸自己沒有出現，否則今日，定叫你後悔生出這樣的心思。」
說完，季耀朝著空中那還差一筆的殺字，重重的點了過去。
鬼塔外的靈氣就像是得到了訊號，一瞬間突破限制凝聚在這個字上。
「殺」字越來越亮，血色越來越鮮艷，每滴血珠都在劇烈的顫動著，膨脹到極致後，瞬間炸開了。
整個三層的東西，除了季耀和他身後的九尾，通通被炸成了粉末。
甚至這座鬼塔夠沒撐太久，扭曲膨脹了幾秒便「砰」的一聲四分五裂了。
……
「蠢貨。」
容蘅怎麼也沒想到，自己這便宜兒子別的沒學好，這以生命為代價的術法到跟他那好哥哥學了個十成十。
「主上，可要屬下殺了他。」
一個黑影從地下探了個腦袋出來，旁人或許找不到埋在廢墟下的那兩人，但對他來說比喝口水都簡單。
「不必了，放他們走，反正他也活不了多久了。至於那隻狐狸，無需我們動手，想殺他的人多的是。」
王八在爆炸發生的那一刻就祭出了青銅鈴，所幸這鈴鐺是樹神所鑄，勉強把爆炸的範圍給控制住了。
見周圍的人都呆愣在原地，他怒罵了一聲，
「還不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