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我們的畫不能碰。」
高瘦的男人不知從哪個角落冒出來,伸手擋在許嘉澍面前。
他的臉有些長,顴骨有些高,因為瘦的有些厲害,臉頰那塊突出的格外明顯。
「阿彌陀佛,小僧唐突了。」
許嘉澍的表情淡淡的,瞥了一眼男人手指上沾到的顏色,開口問道,
「還未請教這位施主姓名。」
「我叫尚卿錦。」
「鳴川尚家人。」
「是。」
許嘉澍點點頭,果然是尚家人。
「施主的畫意境頗豐,只是小僧有一個疑問,為何每幅畫的背景都是這樣一團一團的漩渦呢?」
尚卿錦沒回他,只是伸手虛虛的在畫前摸了摸,像是撫摸著什麼心愛的東西一樣。
「你知道嗎,我喜歡畫人,最喜歡畫絕境中的人。
畫他們驚恐的表情,畫他們絕望嘶吼時臉上的肌肉線條。
漩渦如同深淵,每個不小心陷進去的人都會被吞噬。就像他們一樣,拼命掙扎,也逃不掉。」
尚卿錦伸手指向旋轉樓梯,許嘉澍皺著眉頭望去。
那幾個跟在他身後的年輕正抓著樓梯拼命往上爬,在他們身後,台階一層一層消失變成了黑不見底的洞。
絕望的尖叫聲在這座空曠的城堡里迴蕩,一聲一聲剜進人的心裡。
「你不救他們嗎?你看他們多絕望啊。」
許嘉澍依舊靜靜地站在那裡,眼裡有幾分憐憫,但更多的是平靜。
「他們都是死人,我為什麼要救。」
尚卿錦一愣,像是不明白他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
「你不是和尚嗎?」
「所以呢,出家人以慈悲為懷?抱歉,我可不是什么正經和尚。」
這時候尚卿錦才真真正正的拿睜眼瞧他,和尚是個清秀的和尚,只是那雙波瀾不驚的眼睛裡竟是他看不穿的黑洞。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尚卿錦突然狂笑起來,
「你,哈哈哈哈,我們是一類人啊,我們竟然是一類人啊,哈哈哈哈哈哈……」
許嘉澍沒否認他的話,轉身繼續行走在樓梯上。
尚卿錦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都是異類,憑什麼有人就能活在陽光下。
「你來是要找那個光頭吧。」
許嘉澍沒有回頭,腳步踏踏實實的落在向上的每一級台階上。
「他比你蠢多了,看不出死人活人,錯把那些骷髏當成可憐人,真可笑啊。
我說他死的不冤,你覺得呢?」
尚卿錦收起了臉上的笑,此刻的他又恢復成那個高高瘦瘦,看起來有些嚴肅的男人。
若不是臉上的淚痕還在,誰也無法把他同剛剛有些癲狂的男人聯繫在一起。
「喂,我在跟你說話,這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什麼好人,只有那些假裝自己是好人的虛偽小人。
他也是,所以他該死,對嗎?」
或許是終於碰上了一個同類,尚卿錦的語速越來越快,越來越焦急,他很想從許嘉澍那裡得到肯定。
「喂,你難道不想知道何國慶在哪嗎?」
許嘉澍的腳步停頓了一秒接著又繼續往上走,像是他早就知道那個人在哪。
「他在手捧向日葵的小女孩里。」
尚卿錦像釣魚一樣拋出了一點誘餌,並緊緊地盯著許嘉澍的臉看,時刻關注著他的反應。
「我知道。」
「那幅畫被展出在大廳,你為什麼不去找他,還要往上走。」
哎,這段樓梯他走了許久,怎麼也走不到盡頭。
「那是幅贗品,不是嗎?」
尚卿錦的臉在聽到許嘉澍的話後瞬間扭曲了一下,像是要笑又像是在克制,活像個神經病。
「你說得對,他是我最得意的作品。我從來沒見過任何一個人的靈魂像他一樣。」
說到這,尚卿錦像是沒看到許嘉澍越來越冷的臉,他的雙眼望向魚河堡的頂層,
「你肯定沒見過,一個橙紅色的靈魂,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說他是做了幾輩子的好人啊,才有這麼一個靈魂。」
至誠至善至純之人,他的靈魂才是橙紅色的。
何國慶,許嘉澍在心裡默默念了一遍這三個字,每個字就猶如烙鐵一般落在他心上。
他這種罪孽深重的人都還活著,憑什麼一個做了幾輩子好事的人卻就這麼死了。
「我喜歡你的眼睛,我喜歡你現在的眼睛。」
尚卿錦的嘴角咧到了耳根,他跑到許嘉澍眼前,滿臉的欣喜若狂。
「你就該這樣,你不該是個和尚,你是個天生的劊子手,你應該跟我一樣,我們才是一類人。」
許嘉澍輕輕嘆了口氣,
「或許是吧,我應該是個劊子手。」
他嘲諷似的看著手腕上的佛珠,呵,說什麼驅鬼除祟,他才是最大的鬼最邪的祟,外表能騙得了別人騙不了自己。
斂起了鋒芒又能如何,還不是保護不了他想保護的人,還不是會害了他身邊的人。
想到這,許嘉澍握著佛珠的手慢慢捏緊,周身的氣勢瘋狂漲起,那串佛珠不停的顫動著仿佛下一刻就要碎裂成粉。
「老許不要!」
何國慶的怒吼猶如一記鐵錘,重重的砸在了他的腦袋上,將他從無邊的悲哀中拉出來。
「阿彌陀佛。」
許嘉澍抬頭,原來他早就爬到了魚河堡的頂層,正站在那幅手捧向日葵的少女面前。
或許是那些背景里的靈魂散發出來的不甘侵蝕了他,讓他竟然生出了掙斷這串佛珠,毀掉這片天地的念頭。
旋渦中,何國慶的臉滿是焦急與擔憂。
「抱歉,讓你擔心了,我這就帶你回去。」
許嘉澍伸手想去拽出漩渦中的何國慶,卻不曾想這一動,整個魚河堡都動了。
「你帶不走他。」
尚卿錦站在一旁冷冰冰的說道,
「你現在有兩個選擇,一是放棄他,自己走。而是扯斷那條佛珠,帶他走。」
魚河堡封印的靈魂太多了,此刻他們都湧入這旋渦中,同許嘉澍的力量抗衡著。
「老許,別聽他的,你走!」
何國慶拼命著想要掙脫許嘉澍的手,可許嘉澍的手就如同嵌在了他身上一樣,怎樣都掙脫不得。
「我說要帶你回去,無論用什麼方法,都要帶你回去。」
許嘉澍的臉色已經冷如冰霜,他的右手握著佛珠重重的捏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