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嘉澍便是再生氣,也沒捨得毀了珠子,雙手一掙,那串佛珠便瞬間散落開。
身上的鐵鏈爭先恐後的冒了出來,每一條都泛著寒光冒著黑氣。
他鬆開了拉著何國慶的手,他怕自己身上的陰氣傷了他的魂魄。
這時的許嘉澍哪還有半分和善模樣,一團如同化不開的墨一樣的黑氣圍繞在他身上,他整個人就如同從十八層地獄下面爬出來的惡鬼,走過黃泉,帶著無邊的寒冷與惡意來到了人間。
那些拉扯著何國慶的魂魄沒來由的生了膽怯,一個個鬆開何國慶朝著別的畫框逃竄過去。這是與生俱來的壓迫感,在場的每一個,除了何國慶,都被這股氣勢針對著。
「老許……」
「很驚訝嗎?我從來就不是什麼好人。」
許嘉澍自嘲似的笑了笑,頗為複雜的看了他一眼,
「一串破珠子困了我幾十年。」
何國慶從來沒見過這樣的許嘉澍,那日初見,他身披月光,踏月而來,除開那道赫人的傷口,整個就像個仙人一樣。
可如今黑霧漫布,漆黑的鐵鏈穿透他的身體在四周張牙舞爪,哪還有半分當日的模樣。
「老許……」
許嘉澍背過身去,不知道為什麼,他不想讓何國慶再看到自己現在的模樣。
「疼嗎?」
「什麼?!」
許嘉澍簡直難以置信自己聽到的,這句話,他猛地回頭,卻發現何國慶的眼睛裡確實只有心疼而沒有別的情緒。
「你記起來了?」
「什麼?」
許嘉澍有些失望的搖了搖頭,他想勾勾嘴角笑一笑,卻發現怎麼都扯不上去。
疼嗎,這句話他聽過七次。
「早就不疼了,它們已經成了我身體的一部分了。」
許嘉澍定定的看著何國慶,一字一頓,認認真真的回答他。
確實,當年穿透他琵琶骨將他鎮壓在深井的那個人已經被他親手殺了,而他也將這鎖鏈煉化成了武器,作為他身體的一部分。
「你果然是個惡鬼,哈哈哈哈哈哈,那人說的對,你就是個惡鬼。」
尚卿錦雖然身體在顫抖,可他的雙眼越來越亮,整個人也越發的癲狂起來。
「你且等我,等我殺了他替你報仇。」
許嘉澍沒動,身後的鐵鏈嗖的一聲衝著尚卿錦的脖子纏了過去。
尚卿錦想跑,可在許嘉澍的威壓下,別說跑就連動一動都難。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條鐵鏈纏在他的脖子上,冷冰冰的鎖鏈讓他覺得自己的靈魂都要被凍僵了。
「老許!別殺他,殺了他,魚河堡就沒了,你出不去的。」
「別怕,我說能帶你出去,便能帶你出去。」
「我信你,可他死了,這裡面困住的魂魄就消散了。」
「他們死活與我何干。」
「老許,他們也是無辜的人。」
「你總是這樣!」
許嘉澍的牙咬的咯噔噔的響,卡在尚卿錦脖子上的鎖鏈一縮再縮。很快他就滿臉通紅,雙眼充血,近乎喘不上氣來。
別說魚河堡,就是整個鏡子裡的世界都隱約有了崩塌的跡象。
「老許,許嘉澍!別殺人,你答應過的。」
何國慶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但他脫口而出的就是這麼一句話。
而就是這句話,讓許嘉澍的鐵鏈瞬間鬆了下來。
「是你嗎,小和尚?」
「啥?」
何國慶有些摸不著頭腦,但他隱約間覺得他跟許嘉澍並不應該是現在這樣。
「我們之前是不是認識,不是在後山那次,而是在更早。」
何止認識,七世了,算上這一次已經輪迴八次了,每一次這個人都要死在他眼前。
蠢貨,小和尚就是個蠢貨!
就在許嘉澍愣神之際,鏡內空間再次劇烈的搖晃起來,甚至魚河堡的上方已經開始塌陷。
「你做了什麼?」
許嘉澍冷著臉看向尚卿錦同時,再也顧不上怕陰氣傷到何國慶的顧及,伸手就要把他拉出來。
尚卿錦躺在地上,嘴角不停有鮮血溢出,他的胸口赫然插著一根畫筆。
「你……咳咳……下不了決心,我……幫你。」
哈哈哈哈哈哈,尚卿錦仰頭無聲笑著,他決定不了自己活,但可以決定自己死。
有這麼有趣的一些人陪著,他賺到了。
畫裡的魂魄也感應到了這鏡里空間即將粉碎,再也顧不上什麼恐懼,一個個就像拽著救命稻草一般扒在何國慶身上。
一個,兩個……一千個,一萬個……
許嘉澍有所顧忌,竟一時間奈何不了這些魂魄。
「走,老許,你鬆手走啊!」
許嘉澍沒理他,一手拽著何國慶,一手用陰氣替尚卿錦續命,他不能死,現在還不能死。
「來不及了,最多幾分鐘,這裡就會塌陷,我們都會一起埋葬在這裡。」
尚卿錦又吐出一口血,那張消瘦的臉上,五官開始流出鮮血,他的身體承受不住許嘉澍的陰氣。
「許嘉澍,鬆手。」
何國慶嘆了口氣,伸手握住了那隻冰冰涼的手,
「許嘉澍,你答應過我的,這一世做個好人。許嘉澍,你得走了。」
說完,何國慶的魂魄突然著了起來,就如同烈焰灼燒了許嘉澍的手心。
「不,小和尚,不……」
許嘉澍難得露出了驚恐的表情,他這是要用自己的魂魄來超度這些亡魂。
「許嘉澍,往前走,別回頭,別替我報仇。」
尖銳的疼痛讓他想縮手,可他硬生生忍著,想把那團火拉出來。
可那團火就如同流光讓他怎麼也抓不住。
圍繞在何國慶身旁的魂魄被火光吸引,一個接一個的投入到火里,伴隨著不知從何處響起的梵音,漸漸消失了。
「小和尚……」
許嘉澍的聲音帶了幾分哽咽,一滴液體從他眼角滑落,消失在鎖骨間。
「活下去。」
伴隨著最後一個魂魄消失,燃燒著的火倏而不見。
畫框裡那複雜多彩的旋渦也一同消失,只留下一個捧著向日葵的少女。
許嘉澍起身朝外走,活下去,何國慶,你真殘忍啊。
魚河堡還在坍塌,尚卿錦就躺在地上,靜靜地感受著生命的流逝。
他有些嫉妒了,憑什麼,憑什麼都是深淵裡的人,有的卻能被拉一把呢。
「我……也想摸摸陽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