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走之際，還不忘偷個香。
周逸笙和一群侍衛蹲守在暗處，本以為今夜陛下是不會出來了，沒想到四更天剛過不久，陛下悄無聲息地從院牆翻出，動作輕盈矯健。
周逸笙湊過去，小聲叫了句：「爺？」
吃飽饜足的男人面上掛著一絲笑意，「走吧，等天亮再來。」
「？」這怕是用不著兩個時辰，天就要亮了吧。
周逸笙敏銳察覺到，不對勁。
這一路來錦官城，沿路換馬不換人，不到四天的時間，趕了千餘里路，千里迢迢從長安疾馳奔來。
陛下雖習武不輟，有行軍打仗的經驗，但先前沒日沒夜，不要命似的處理朝政，已消耗了不少精力，又一口氣兒都不緩，長途快馬急行，整夜不寐。
即便陛下不言語，也能看出他的神色一天比一天憔悴，眼中黯淡無光。
可從院子裡出來後，整個人的精氣神，完全不一樣了。
仿佛浴火重生，判若兩人。
怪哉。
周逸笙原本還擔心陛下會對長陽郡主不利，但現下看來，是他和梁大人想多了。
…
許瀅昏睡到天光大亮才醒，睜眼望著羅帳頂，身體如遭車碾一般酸疼，還有這滿帳的馥郁濃香，都在提醒她昨夜發生了什麼。
她緩步走到梳妝銅鏡前，看見身上被男人種下的無數痕跡，淚水落下。
平復了許久，才出聲讓凝香打盆水進來。
她不敢讓凝香發現床榻上的污濁，將髒掉的薄被和毯子全部團成一堆，裝進箱子裡，再尋個機會丟掉。
將身上清理乾淨後，才換上衣服出屋子。
剛踏進庭院，看見端坐在樹下石凳的暗紫色背影，以及守著庭院門口的周逸笙，凝香和石沖擠在廚房門口觀望。
許瀅腳步頓住。
裴知硯似乎對她的花圃很感興趣，明明還一株花都未開，就看得十分起勁。
「小姐。」麗娘端了杯茶水走來，瞄了眼樹下的男人，隱隱擔憂道，「那人一早就敲門拜訪，說他是小姐的夫君。院外還守了好些人……」
許瀅眉頭微蹙，冷聲道：「不是夫君，一塊甩不掉的狗皮膏藥罷了。」
『狗皮膏藥』背影微動，頭也不回道：「醒了就收拾好東西，跟我回長安。」
「……」
許瀅呼吸微滯，橫了他一眼，對麗娘輕聲道：「這茶是給他的？」
麗娘點了點頭，畢竟來者是客嘛。
「給我吧。」
許瀅端著茶水來到裴知硯身邊，將茶水隨手放在石桌上，發出清脆的瓷器碰撞聲，彰顯出她內心的不滿，「你出去等。」
裴知硯的目光從花圃抽離，盯著她冷若冰霜的眉眼看了半晌，正準備開口，院門外卻傳來動靜。
「你是何人？
「在下住在隔壁，是徐姑娘的朋友。」
是宋聽瀾的聲音。
許瀅神情微動，望向院門的方向。
「沒有命令，誰都不能進院子！」
裴知硯如蝮蛇般幽冷的目光落在許瀅臉上，將她的一舉一動，每一個細微表情都收盡眼底，慵懶的語調里透著幾分嘲弄：「他就是昨夜燈會上，賴在你身邊的酸儒？」
倒是小瞧了許瀅招蜂引蝶的本領，才來錦官城多久，身邊就出現一個又一個男人。
許瀅低頭掃了眼裴知硯，暗自思忖，這男人帶了天武衛，宋公子一介文弱書生，明年還要參加春闈，她還是不要替他拉仇恨了。
深吸口氣，用莫不在乎的語氣道：「什麼叫賴？不過是同行一段路罷了。」
裴知硯眉梢微挑，不辨情緒地睇著她，眼底愈發森冷。許瀅雖然在否認，可他知道，若換個不相干的人，許瀅就該因『酸儒』一詞懟他了。
越是掩飾，越是在乎。
裴知硯惱火極了，短短三月不到，竟讓另一個男人在她心裡占了份量。
身邊的倩影微動，他下意識抬手握住她纖細的手腕，「去哪兒？」
「……」許瀅回頭瞪了他一眼，似在無聲怒罵他『莫名其妙』。
「讓他離開，難不成聚在門口看笑話嗎？」
裴知硯咬了咬嘴裡的軟肉，默了兩息，還是放開了她。左右她今日就要隨他回長安，不管她心裡有誰，這輩子都只能待在他身邊。
守在門口的周逸笙看著許瀅走近，不知所措地望了眼陛下，在得到回覆前，沒有讓路的打算。
「讓開。」許瀅沉聲道。
「……」周逸笙抿了抿唇，快速瞟了眼陛下，往右移了半步。
門外，宋聽瀾還在與那侍衛對峙。
咯吱——
院門從里打開。
許瀅與宋聽瀾對上視線。
看到她平安無事，宋聽瀾鬆了口氣，可目光穿過縫隙，落到院裡暗紫色錦袍的男人身上，眼底有一絲錯愕。
是昨夜那個男人。
他為何會出現在許瀅的家裡？
許瀅注意到宋聽瀾的眼神，心中一陣煩亂，「那人是我家表兄，我父母托他來接我回長安。」
聽到是表兄，宋聽瀾恍然大悟，又見門內的男人看了過來，他拱手行揖禮，全了禮數。
裴知硯聽到許瀅稱他是表兄，心裡堵得慌，磨了磨發癢的犬齒，扭過頭去，不再看他們。
「徐姑娘打算何時動身？」宋聽瀾問。
兩邊的侍衛還在盯著，這聲『徐姑娘』，許瀅覺得頗為不自在，「就這兩日。這段時間多謝宋公子和常大娘的照顧了。」
「行程這般匆忙，是否是家中有事？」宋聽瀾詫異。
聽到宋聽瀾還想關心許瀅家中之事，裴知硯徹底坐不住了，從樹下起身，欲往這邊走。
許瀅餘光注意到裴知硯的動作，語速不自覺加快：「沒什麼大事，只是父母在長安不便回錦官城，又思念得緊，才讓表兄來接我回長安。」
宋聽瀾敏銳察覺到了許瀅話語裡的急切，應該與院內的男人有關，他淡淡一笑道：「既如此，宋某祝徐姑娘一路順風，若有機會，長安再見。」
哪怕看出許瀅有所隱瞞，宋聽瀾也不多問，問了，也只會讓她徒增煩惱罷了。
許瀅目送那道如山澗青竹般的清癯身影離去，少頃，關上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