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日穿著月白色對襟窄袖錦袍，腰系玉帶，頭戴銀冠，陽光灑在他的臉上，襯得他高鼻筆挺，薄唇如朱。加之他體態修長舒展，光是坐在那兒，就是芝蘭玉樹，玉樹臨風的翩翩公子。
許瀅有一瞬間出神。
狗皇帝這副皮囊從小到大都很不錯，要不是他年少時的性格太古怪，喜歡他的人肯定不少。
察覺到許瀅在看他，裴知硯的目光從窗外收回，微微轉頭看向她，「怎麼了？」
「……」許瀅回神，一雙杏眸懵懵地看著他，搖了搖頭，她還是不要過問政事得好。
裴知硯給周逸笙遞了個眼神，示意他無事便退下。
周逸笙頷首退下。
下一刻，撩開車簾的手落下。
「媆媆是想問錦官城的事？」
許瀅默不作聲。方才聽裴知硯提到前朝在買賣官職，這個事情她從未聽說過。她深居後宅，但也明白無論官職再小，都得在其位謀其事，政局才能清明，百姓才能安居樂業。買賣官職，只會讓寒門無處申冤，百姓水深火熱。
是她前半生過得太順風順水，才會不知人間疾苦，掛念前朝富貴。裴知硯是拯救百姓的英雄，卻不是她的良人。
她眼裡的落寞沒有逃過裴知硯的眼睛，他幾乎是下意識就猜到她在想什麼，掌心覆上她的小手，安撫道：「前朝的問題，朕會一一肅清，還大越百姓一片安定。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員被清理掉，是遲早的事。」
他這番話，令許瀅有些不自在，事關朝政，他不必與她說。況且他是皇帝，讓百姓安居樂業，天下海晏河清，本就是他份內的事。
但男人的目光實在太過熾熱，直勾勾盯著她，叫她只得硬著頭皮說了句：「陛下能為百姓著想，實乃萬民之福，錦官城經過這回，定會改革換新。」
說罷，許瀅抽回手，低下頭，繼續看書。
車廂內又靜了下來。
裴知硯低頭掃了眼空空如也的手心，漆黑瞳孔微閃了兩下，而後又變得深暗。
之後的每個夜晚，他們都同衾而眠。
明明關係那般親密，兩顆心卻越來越遠。
在日復一日的趕路中，終於在八月下旬之前，抵達長安。
長安城繁華依舊，鳳凰長街兩旁是熟悉的商鋪。許瀅聽著街道的喧囂，思念父兄的心情愈發濃烈。但她不確定裴知硯會不會讓她先回家，畢竟這個男人的情緒難以揣摩。
那道探究的視線幾次落到他身上，裴知硯慢悠悠地撥轉著指上的鷹首玉扳指，「有話直說。」
這段路上，她就沒主動與他說過一句話，進了城倒按捺不住了。
許瀅囁嚅道：「我想先回家一趟。」
他垂著眼，瞥著指上的玉扳指，琢磨了一會兒。
只一會兒，就讓她心如烈火焚燒般難熬，「你想讓我無名無份住進宮，總得讓我和家人見一面吧。」
話落，裴知硯意味深長地乜她一眼，忽然輕笑了一聲：「無名無分？你還真記上了。」
「……」許瀅不懂他什麼意思。
「周逸笙，去煦王府。」
「是。」
馬車平穩拐彎，駛向煦王府。
許瀅有些詫異，裴知硯的長指拂過她的面頰，撩起一縷秀髮在指尖纏繞，「你在外這麼久，煦王府的人都在擔心你，現下回來，自要與家人報個平安，叫他們放心。」
她還未來得及高興，就聽他繼續說：「等你回府之後，朕會把你還活著的消息，立即宣告長安。明日便會有內侍去王府宣立後的詔書，你今日且乖乖待在王府，明日再接你入宮。」
「立後？」許瀅疑惑。他曾親口說過，讓她無名無分住進後宮，這麼快就變卦了？
裴知硯自然還記得他說過的話，但那都是一時氣話罷了，這小混帳打又打不得，罵又罵不得，他總得嘴上爭兩句，挽回點顏面。
其實，立後的詔書早在她死訊傳開不久，便寫好了，所以長安城內，關於他要追封許瀅為後的消息並非空穴來風。
他抬手將人帶到腿上坐著，軟軟靠在他的胸口，鳳眸噙著一絲笑意：「朕遂你的意，退讓一步，媆媆不打算給朕一點好處嗎？」直接略過立後的話題。
許瀅有一瞬迷茫：「你想要什麼好處？」
他又不缺金銀細軟一類的身外之物，就算想要，天子的庫房裡，隨便拿出一個都比她能給的貴重。
她身上瀰漫的淡淡香味縈繞在他的鼻息間，手下的觸感讓他覺得血液愈發沸騰，眸底的笑意漸濃：「媆媆不如想想，你現在能給朕什麼？」
「……」
那雙幽邃的鳳眸緊盯著她，頗顯得有些咄咄逼人，那嘴角卻又始終噙著一絲笑意。
許瀅好像明白了，他想要的『好處』。
面染薄紅，微抬著眸兒，推了推他的胸脯，低嗔：「外面還是鬧市呢！」
他眸中的笑意更濃，扶著她細腰的手掌猛地一用力，將她緊緊懷裡摁了摁，「不過是親一下，外面的人應該看不見吧？」
「……」他只是想『親一下』？
許瀅的臉更紅了，臊熱得很，又羞又惱，都怪他平時行為放浪，把她的思想也帶壞了。
他低頭，迅速在她的小嘴上親了一下，隨即鬆開了手，「朕在宮裡給你準備了一份禮物，等你明日進宮，親自帶你去看。」
不知為何，他嘴裡的『禮物』，沒有讓許瀅感到半分高興，反而心裡有些惴惴不安。
四目相對。
她率先移開目光，並沒有出言詢問禮物是什麼，總歸不是什麼好東西。
不到一刻鐘的時間，馬車緩緩停下。
許瀅心下一喜，猜想是到王府了。
她迫不及待地掙脫裴知硯的懷抱想出去，卻被他稍稍使勁拉回原位。
他極輕地「嘖」了一聲，「媆媆就這麼想離開朕？」
「臣拜見陛下！」
「臣婦拜見陛下！」
馬車外，響起父兄和嫂嫂的聲音。
許是近鄉情怯，她一時竟不知該如何面對他們。
察覺到捏在衣襟上的手緊了緊，裴知硯安撫性地拍了拍她的背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