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檀兒恢復往日春風拂面的微笑：「沒什麼，妯娌之間的話，夫君也要聽？」
許瀅低頭喝茶，並不接口，給足了宋檀兒面子。心想犯不著為了她和裴知硯的事，再生事端。
堂廳內的侍婢們，除了竹瑤，個個頷首低眉，誰也不敢吭聲。
許凜不知內情，「那就不必了，女子之間的話題，我還是不插嘴得好。」
他跟著在宋檀兒身邊落座。
許王爺面容嚴肅地走進來，坐在首位上嘆了口氣，一種什麼話都說不出的無力感，「用膳吧。」
這頓飯吃得也很壓抑，四個人各懷心事，沒有多餘的交流。
剛用完早膳，一家人還沒挪步，就聽門房急匆匆來報，宮裡的內侍到了。
「知道了。」許王爺沒有立即動身，坐在原位上悶聲不吭。
宋檀兒觀察他們的臉色，默了兩息，才溫聲勸道：「公爹，宮裡的內侍來了，咱再不情願，也不能怠慢了呀。」
許凜扯了扯她的衣袖，搖頭示意她別說話，父親正煩著呢。
入宮已成定局，許瀅並不想讓父兄為難，主動開口：「父親，嫂嫂說的有理，咱們去接旨吧。」
又默了半晌。
「走吧。」許王爺愁容滿面地嘆息。
一家人慢步到前院。
李德忠和四名小內侍站在院裡，遠遠朝他們的方向躬身行禮。
「我們來遲了，竟不知今日是李公公來宣旨，還請李公公勿怪。」宋檀兒知道身邊這三個憋不住什麼場面話，索性代為發言。
李德忠手裡握著明黃色的提花錦緞，笑得眼角皺紋能夾死蚊子，扯著尖銳的嗓音說：「世子妃客氣了，雜家多等這一會兒無妨。」
說完，李德忠掃了一圈許家人，對許瀅道：「郡主，奴才宣旨了。」態度十分恭敬。
許瀅垂眸，深吸一口氣，與家人一同伏身跪下聽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長陽郡主許瀅德才兼備，秀毓名門，素有柔明之姿，懿淑之德，仰天承運，冊封許氏為中宮皇后，欽此～」李德忠拖著長長的腔調，宣完聖旨。
而後，將那明黃色的提花錦緞躬身遞向許瀅，「郡主，接旨吧。」
許瀅抬起上半身，眼神漠然地看著提花錦緞，像使出了全身力氣般抬手接過錦緞，「臣女接旨。」
聽到她的回應，除了身旁的父兄，其餘人都暗暗鬆了口氣。
宣完了聖旨，李德忠的任務就算完成一半了，另一半大家都心照不宣。
許凜和宋檀兒攙扶著許王爺站起身。
「李公公留下喝口茶再走吧。」許王爺道。
李德忠一甩拂塵，笑容不減：「不了不了，奴才還得回宮復命呢。」目光移向長陽郡主，「郡主的行李可都收拾好了？」
那雙握著提花錦緞的手緊了緊，許瀅側頭看了眼身邊的竹瑤，朝她輕輕點頭，柔聲道：「可準備好了？」
既是說行李，也在問竹瑤的心。
竹瑤瞭然，面不改色地點頭：「準備好了。奴婢這就去取。」
轉身的瞬間，她鼻尖微酸。
過了半晌，竹瑤將二人的行李拿來，只簡簡單單兩個包袱。
李德忠看到怔了一下，又想著宮裡的物事一應俱全，郡主嫌麻煩，帶的少些也正常。
朱纓華蓋的平頂馬車在王府門口等候多時，許家人送行到門口便止步。
許瀅隔著帷帽的白簾，望著父親擔憂的神情，克制住內心洶湧的情緒，行禮告辭：「萬望父親保重身體，女兒在宮裡會照顧好自己的。」
許凜淚眼婆娑，若非宋檀兒拉著他，定會失態。
「哥哥、嫂嫂，珍重。」許瀅道。
宋檀兒微笑點頭：「府中一切有我照看，小姑子請放心。」
「郡主，請。」李德忠提醒一聲。
許瀅踩著杌凳上馬車，在進車廂之前，最後望了眼家人，斂下眼底的不舍和哀傷進了車廂。
馬車緩緩駛向皇宮。
街道上熱鬧非凡，這兩日談論最多的話題，莫過於長陽郡主死而復生的事。
「怪哉，怪哉，長陽郡主六月份落水，那麼多人去找都沒找到，怎麼八月份自己回來了呢？」
「落水歸落水，那會兒又沒搜到屍體。」
「既然沒死，那為何長陽郡主隔了這麼久才回來？」
「據傳，長陽郡主落水後，是被水神所救，水神救她一命，要求長陽郡主在身邊侍奉一段時間才能歸家。」說話之人神情認真，愚昧的言論，還真唬到了不少人。
「長陽郡主果真是有福之人，有上天庇佑，才有此機緣呀！」
「……」
坊間七嘴八舌討論，竟把許瀅塑造成水神使者，就差去煦王府門前跪拜了。
…
半個時辰後，馬車駛進巍峨皇宮，在宮門口停下，換乘轎輦往鳳儀宮去。
鳳儀宮四面都是朱色高牆，朱漆金釘的大門上懸掛一塊花底金字的牌匾——鳳儀宮。與記憶里不同，這字多了幾分蒼勁，應是新題的，具體是誰，許瀅沒有細思。
下了轎輦，隨行的一干內侍退到邊上。
許瀅邁過紅漆木門檻，一眼便看見背身站在主殿門口的男人。
「陛下，郡主到了。」李德忠高聲道。
肩披金繡行龍的年輕帝王轉過身來，眸光如深潭，緊鎖著那道青楸色倩影，神色似笑非笑，「都退下吧。」
「是。」李德忠帶著一眾宮人退守到殿門外的宮道，連同竹瑤也在外等候。
二人遙遙相望。
許瀅率先移開目光，打量庭院。
果然，鳳儀宮的庭院景象也與之前不同了，庭院內新栽了許多花木，有許多都不應季，但被宮廷花匠養得很好，開得繁盛至極，錯落有致，賞心悅目。
細細看了一圈，發現裡面還聚齊了她在烏衣巷小院裡栽種的花木，難怪他那日盯著花圃看個不休，原來存了這份心思。
她忽而想起昨日他說的『禮物』，難道就是這個？
裴知硯邁下台階，緩步走到她面前，用指背溫柔地蹭了蹭她的臉蛋：「媆媆可還喜歡？」
許瀅斂眸，神色淡淡：「這就是你說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