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眸光深深的看著她,沒說話,將人抱到乾淨的地方,默默拿帕子清理掉穢物,又把柜子里的新被褥拿出來換上。
這個反胃的感覺,令許瀅的臉龐褪了幾分血色,她從不會突然作嘔,更關鍵的是,原本該來癸水的日子已過去三日,可她的癸水卻遲遲未來。
許瀅心下發緊。
難道……真如了他的意?
裴知硯收拾好髒掉的被褥,轉頭便看見她略顯難看的臉色,本來還有些陰鬱的心情立馬消散,擔憂起來,「怎麼了?」
抬手碰了碰她的額頭,「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朕讓御醫來給你診脈。」
聽到他要宣御醫,許瀅立馬回神。
「我為什麼吐,你還不清楚嗎?都說了我不喝,還要逼我,再有下次,我就吐你身上。」
裴知硯眉心輕折,拿著繡帕替她擦了擦嘴,淡聲道:「成婚時還叫朕別把你當孩子,這才過了多久,還耍起小孩子氣了。」
「……」
許瀅撇過頭,「我累了。」
好在裴知硯沒想繼續折騰她,命人抬水進來,讓她好好洗漱一番。
夜深人靜。
許瀅躺在溫暖衾被裡,身後的男人早已入睡,而她卻輾轉難眠。
手掌撫上平坦的腹部,與尋常並無二異。
去年也因癸水推遲而鬧過笑話,可這回呢?
聽聞孕前期,不止會反胃嘔吐,還有食欲不振、嗜睡……
她最近確實比往常更容易感覺到睏乏,也沒什麼胃口用膳,加上癸水遲遲不來,不排除有懷孕的可能。
越想越心慌,不斷安慰自己,嘔吐是因天寒地凍,刺激到了腸胃;癸水推遲,是因宮寒;食欲不振是因她長時間待在宮裡,心情鬱悶所致……
可萬一,她真的有了呢?
許瀅只覺一陣心煩意亂,本就身陷囹圄,難道還要來一個無辜的孩子陪她坐牢!
…
紫宸宮內。
裴知硯高坐在龍椅上,神色不動,指尖緩緩摩挲著桌案上的玉鎮紙。
在他的下首方,一襲深緋色官服重臣,神色沉肅,長身站在丹墀下。
赫然是許久未見的,大理寺少卿,梁景存。
「此次淮南道巡視,查點出的隱患頗多。其中最緊要的,還是在冊人數和實際人數不符,衙門吃空餉、尸位素餐的老問題;以及地方武器庫年久失修,尖兵利器生鏽……」
去年九月中旬,梁景存被任命為巡按御史,巡察淮南道,一去便是將近四個月,昨日才抵達長安,今早便入宮述職。
此次巡視的事務繁雜,線索多又繁瑣。所幸梁景存記憶極好,敘事有條不紊,溫潤的嗓音在大殿中響起,將事情按輕重娓娓道來。說到中途,已經一口氣說了兩刻鐘,口乾舌燥,停了停。
殿門從外開啟,小桂寶捧了杯熱茶過來,他接過喝了口,火燒火燎的嗓子眼總算好過了些。
帝王翻開新的奏摺,眼中一目十行地掃過,「梁卿此趟巡察辛苦了,朕已命人備了午膳,待會兒留在暖閣用膳吧。」
「多謝陛下。」
梁景存是天子近臣,在宮中留膳不知多少次了,傳膳後,御前伺候內侍直接上了兩副碗筷。
君臣剛在暖閣落座,李德忠腳步匆匆走進來,躬身通稟道:「陛下,張御醫還候在外面呢。」
處理了一上午朝政,裴知硯終於想起召見張御醫的事,「讓他進來吧。」
「離京數月,陛下龍體可還安好?」梁景存問。
裴知硯知道他誤會了,擺了擺手道:「皇后身體不好,朕命張御醫開些藥給皇后補補身體。」
梁景存瞭然。
不多時,張御醫跟著李德忠的步子,進入暖閣,跪拜行禮:「微臣叩見陛下!」
「起來吧。」帝王語氣尋常,仿佛閒聊,「張卿上回想的藥膳,皇后不愛喝,朕也嘗過了,藥味兒確實濃了些。」
張御醫眼皮一跳,頭低了低,恭敬回稟道:「回陛下,藥膳的藥味兒濃些很正常,若是藥物用量少了,功效也就沒了,微臣也是為了皇后娘娘的身體著想。」
說到這兒,張御醫又道:「娘娘的藥膳已喝了六七日,不如微臣再去請次平安脈,好斟酌藥物的用量。」
裴知硯細細思索了下,「准,此事儘快去辦。」
說罷,他揮手讓張御醫退下。
李德忠送張御醫離開紫宸宮,路上張御醫還問起皇后娘娘不愛喝藥膳,是不是有什麼不適的症狀。
這個問題,李德忠倒不好回答,畢竟皇后娘娘頭幾天根本沒喝藥膳。
「不適的症狀倒沒見到,只是今早聽陳嬤嬤說,皇后娘娘偶有作嘔。」
因知道皇后娘娘身體不好,不易懷孕,他們也沒將作嘔與懷孕聯繫上。
張御醫琢磨片刻,「現下正是長安城一年之中最冷的時段,脾胃弱的人稍稍吹風,便會有嘔吐之症,皇后娘娘玉體金貴,身嬌體弱,許是出宮走動時,不小心受了寒氣。」
…
午後,忠毅侯和禮部尚書入宮覲見,商論將在三月舉辦的春闈。
這是帝王登基後,舉辦的第一場春闈,目前朝中以慶州和前朝的舊臣居多,雖然帝王提拔了不少能人賢才,但春闈是擢選棟樑之才的主要途徑,可不能馬虎。
丹墀高台上的帝王神色不動,順著他們遞來的章程一行行細看,「章程理得還不錯,這批考生也該入京趕考了,路費補貼的事,陸大人得落實到位,還有沿途驛站,不得嫌麻煩驅趕考生,必須免費提供食宿。」
「是。」
就在君臣議政之時,李德忠突然踉踉蹌蹌跑了進來,頭上的帽子都跑歪了:「陛…陛下!」
這般突兀地打斷,莫說殿內的幾名臣工沉了面色,裴知硯也眯起黑眸,周身升起一陣冷冽殺意。
「何事慌慌張張?」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李德忠被那鋪天蓋地襲來的戾氣駭得膽顫心驚,連忙跪在地上磕頭:「實在是有天大的要事稟報!」
這話說出,換來忠毅侯一聲不冷不淡的蔑笑:「宦官所稟之事,還能重過朝廷選拔賢才的要務?!」